反扭住了他的手，把少年的头用力地按到水池里，到他快要窒息时，再拎出来，嘲弄地笑问他，“爱上她了？特意寻来为她报仇？”
小哑巴是他多年来指定的搓澡工，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哑巴，所以使他觉得安全。
再后来，是谁先动手的，也记不清楚了，只知道再回神时，已经像两个红了眼的疯子般不要命地扭打在了一起。
他认出来，是从前跟在顾家那个小婊子身边的那个男孩儿。
少棠清醒过来，翻箱倒柜地寻出一块纱布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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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暑的手却死死地掐着那张相片，那张被冻雨浸得湿漉漉的笑脸很快被他捏得稀烂。
他托起搁在浴池边的酒杯，呷了一小口酒，却没能将那一种莫名的烦躁感压制下去。
这一些日子，谁的胸腔里都堵着一团说不出来的怨忿，于是都迫不及待地把对方当成了一个发泄的对象，记不清彼此说了多少刺激对方的话，一句更比一句刻毒和尖锐，到最后几乎是故意要把彼此那些不可碰触的软肋往死里去践踏。
他总不愿接受现实，所以每天都要出去没有目的地乱晃一圈，在回到家里时，总还存着一些妄想，姆妈会像往常一样过来开门，男人在厨房间里忙碌，少英在闹来闹去。
在氤氲的水雾里，少年像以往一样轻轻带上门，微垂着头谦恭地走进来。
他攥着这份报纸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我要做件事。”
他的视线移到到腿间，即使并没有戴眼镜，那个丑陋的器官依旧刺痛了他的眼睛——甚至比不上初生的孩童，确切地说，这只是一截小指般毫无起色的肉芽。
连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两声，然后才缓缓地在浴池的边沿坐下。
那小婊子，只是他所折磨过的女人里，很平常的一个。
他闭了眼。
浮出水面的男性躯体几乎无懈可击，肩，腰，腿，全都肌理分明，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这是精心锻炼和保养下的产物。
他的人又放松下来。
人就是这样，只有彻底失掉了，才能明白，从前的日子有多好。
少棠的眸色慢慢加深，两个人就如仇人般的对峙着。
忽然一声闷响，小暑的头重重地磕到了桌角，殷红的血缓慢地流淌下来，他终于坐倒在地，不再动弹了。
温暖的水蒸气能够给予他安全感，这是少有的能够全身心放松的时候。
外面的冷雨还在劈劈啪啪的下，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又传来开门的声音，随后是脚步声，他抬起头，看见小暑又折了回来，纱布已经被他扔了，头上血水和雨水混成了一团，手里紧紧攥着一份被雨水打湿了的报纸。
经过长时间的浸泡，皮肤的感觉已经有些迟钝，然而当那只手触到他的后颈时，他还是极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
因那与生俱来畸形衰弱的下身，所以使得他对于女人，总是有种微妙的毁坏欲。
小暑一言不发地接过，随手按在流血的地方，从地上慢慢地起来，又慢了半拍似的一步步朝着门边走。
当妄想逐渐破灭，不得不从虚妄的梦里回到现实，随之而来的则是更深的绝望和空虚。
凭他的头脑，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这时候，他认出来他，也还没察觉到死亡的威胁，甚至觉得这件事情是少见的有趣。
少年吐出两口水，没有回答，眼睛淡冷地盯着他那畸形的下身。
在脖子要被掐住的前一秒，那只手已被他反扭住，他回过头，正对上少年仇恨的眼睛。
顾景仁死后，顾家的产业通过一些明里暗里的手段，已彻底变成了他的，日本人那边，也早已经打点妥帖。
少棠扫了一眼，正对着他的那版上，是一个男人笑容可掬的相片，底下配了一些文字，他向来对于这些时政不太关注，单单是知道这个人姓李，好像是个什么大亨，可能和日本人也有勾结。这种人多的是，这又怎么样。
传来三声轻轻的叩门声。
察觉出他眼里的轻蔑，他立即被那种嗜血的狂躁控制住
他微侧过头，眯着眼看了一眼门边。
有一瞬间，他握紧了手，什么话也回不出来，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抬起头盯住他，一字一顿地问，“你恨。为什么只是说说，为什么不想办法报仇？你的家里人就要这么白死吗？”
一直浸泡到身上的皮肤都起了皱，他才懒洋洋地从温暖的水池里起来。
混乱过后，整间屋子充斥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气。
少棠看着他开了门走出去，恍恍惚惚地站了一会儿，最终回到桌前坐下，失了所有力气般地把头搁到桌上。
不是哑巴。
与这具完美的身躯相配合起来，带有一种荒谬的滑稽感。
然而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始终放松不下来，太阳穴那里似乎总有一根血管在突突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