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爱朱砂。
他在乎朱砂。
所以,最好就不要给她这份温柔的期待。
可朱砂不是这么想。
他也承受不住那份重量。
顾偕也得到了这种答案。
他养她,私欲而已。
他也不想当谁的救世主,或者其他什么善良的好心人。把朱砂带回家,是何伯确诊后他病急乱投医的后果。
“我和朱砂。”
“弑父、报恩、以及孤儿的渴望,”柏素素叹息道,“谁都难选。”
“你为什么觉得朱砂会离开你?”柏素素道,“在我看来,朱砂离开你是因为我,但凡你解释一句,她都不会帮你下聘礼。”
那个惧怕他的小姑娘开始变得柔软,她会趴在他胸口吹气画圈圈,在他准备穿衣服离开时,抱着他的腰说要再来一次。他在朱砂眼睛里看见了最令他恐惧的东西——爱慕。
无可否认的是,朱砂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角色,给了他一段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羁绊。
“等等——我想起个事,”何伯突然一抬头,“你说你想看她能走到哪一步,总不能是你搞出来的绑架吧。”
他对何伯说:“她就像个雏鸟,我怕一眼照顾不到她就会死。”
他开始留宿在朱砂的公寓里,听见小姑娘在梦中急喘后惊醒再默默流泪。朱砂躺在他身旁,额头抵着他的后背,担心吵醒他不敢主动抱他。
在顾偕的认知里,不存在爱情这种东西。他相信爱情是文艺作品里最美好的元素,但人类本身并不具备爱人的能力,怦然心动不过是一时的请迷意乱而已。
“你就从没怀疑过吗?”
那是害死他母亲、让他生出在悲剧的中的“爱慕”。
“怀疑什么?”
——要不要回身安慰她?毕竟她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杀鱼杀了再多,也没有亲手割过人的生殖器官。
柏素素疑惑:“什么?”
十年前,他承受不住这份重量,不敢接过来。十年后,他可以接过来,但他不应该接。因为他的小姑娘、全世界最好的小姑娘、他此生唯一的珍宝,不应该是他的附庸品。
柏素素摇头苦笑:“我父亲也经常一年半载不回家。”
柏素素突然又问:“可是我有点疑惑。”
“不,是我贪心。”
顾偕没有回答。
朱砂杀鹿可以毫不犹豫,那她杀人能不能也不眨眼?他想知道这个答案。
不是他找人绑架了朱砂,但他确实知道有人密谋绑架他的人却没有出手阻拦。
·
二十七岁的顾偕还没有和谁相伴一生的念头,他缩在他的龟壳里任谁敲都不探头。
——他没资格决定别人的人生。
于是在疗养院玉兰花树下,他开诚布公地和朱砂谈了一次,把选择权真正还给她。那是这段关系的转折点,小姑娘一夜长大,他也从心底接受朱砂进入他的世界。
他闭上眼,继续睡觉。
从前,他希望朱砂叱咤风云独当一面,因为他看见了母亲的悲剧。而现在,他希望朱砂能成为任何她想成为的人,无所谓坚强还是软弱,只要她能随心所欲,率性而为,喜欢钱就去赚钱,想要爱,就大胆去
在乎到她的一举一动都牵挂着他的心。
事后想来这是一种谬误,测试了一次还不够,必须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事实与他的期待吻合。
“所以是我介入了你和朱砂。”柏素素道。
但他听见小姑娘哭完,吸了吸鼻子,又抽了张擤鼻涕,然后静静入睡。直到她睡着很久后,他还醒着。
顾偕翻身注视着小姑娘的睡颜,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他出钱买她的身体,仅此而已。
就像一遍遍试探恋人是否变心,对于一切相爱的证据都不信,直到恋人被磨灭了耐心,提问的人才终于说出“你看,你就是不爱我了。”
在卢南接到精英组的电话后,他意识到朱砂牺牲了她的全世界来帮助他复仇。她没有一丁点儿的自我,她将身心和灵魂都如献祭般奉献给了他。
长久的沉默后,顾偕道:“我不是个好人。”
这句话是真。
“朱砂是只雄鹰,我是朵菟丝花,这世上花多鹰少,但也不是每个女人都会为情所困,”柏素素笑了笑,“何况,如果你觉得我会妒忌你身边出现的优秀女人,那你未免太自恋了。”
“即使我半年不回家?”
有无缘无故的爱,他也从不是谁的救世主,“好”的背后总是有所图。
“你说。”
上流社会的大小姐和贫民窟里的私生子注定对婚姻认识不同,顾偕看来是背叛的证据,在柏素素眼中只是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
“初见的那天,我只想杀了她,她一直都不知道,她委身于我其实救了自己一命。”
他睁眼注视着黑暗,后背如坠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