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去了那边儿,就不想这儿的事儿了。”
老爷子穿着上回贺可祁给买的新衣服,带上厉年留下的针织帽,整个潮男样,笑眯眯的对着镜头。
按照习俗,需要在家待上三天。
从这一天开始,往后的日子,摸上去都是硌手的。
只见到被偷偷寄回来的警服与行李,还有在照片上闪闪发光的人,跟肩膀上的警徽一样,闪耀。
贺师联站在后面看自己儿子久违的哭泣,也跟着红了眼。
厉年知道,他难受。
一辈子也盖进去。
bsp; 他就边在这儿小地方生活着,边往外头走走。
贺汪隅打电话说车租到了,带着老爷子回家。
厉年凑到他旁边儿,将右手自然的放在墙上。
按理说,他该哭的,但他没哭,反倒是传染给了贺可祁。
到家以后,村委会帮忙运的冷藏柜也到了,马上抬进去时候,贺可祁叫了停。
bsp; 只见屏幕里老爷子突然站了起来,将手机握在手中,贴近自己的脸庞,每条细纹都照的清楚。
厉年至今为止还不清楚陶程俊做了警察后,被派去做任务叫的是啥名字。
他扭头看着旁边儿的厉年,面上平静。
在他离开后没多久,老爷子自己在家了结了生命,他将原因强加在自己身上,是厉年阻止不了的。
“太晚了,等会儿回去就睡。”
就这么藏起来了。
“年啊,贺儿啊。今儿是,诶呦我瞅一眼。八月二十五。八月二十五号儿,是个好日子。具体好在哪儿呢,就是吧,今儿是我老伴儿生日。晚上贺儿陪我喝了点儿,我现在有点儿上头了。因为啥呢,那酒啊,被我换了,换成衡水老白干了。这酒上头,贺儿喝了应该也模糊。爷为啥换呢?为的就是让贺儿回去睡个好觉。你说说,我本来打算今儿晚上去找我老伴儿的,因为贺儿来了我就打算撑到明儿早上。现在没啥事儿干,跟你们录个视频,也说不出个好赖话,纯属是放屁了。”
众人见他进屋拿了鞋子,给老爷子穿上,还细致的拍了拍鞋面儿,把不好的东西都给祛了。
以及极快的粗喘声透着无力被收录的清楚。
他说,好好儿的。
笑,等同于另一种悲伤。
他寻思着,把淌下的血,给擦一擦。
先把事情办了再说。
经历一夜雨水洗刷,沾满凉气儿,还有卷起的细沙。柔软的皮肤触上去,能遇见颗粒感。如若带着心里的伤感去摸,便觉得硌手。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厉年坐在后头握着老爷子冰凉的五指,却隔空看着贺可祁。
“可惜了,老可惜了啊。”
但在今天,老爷子离世的第二天,他在影像中被告知了这个曾经的秘密。
厉年转过身,看见了厉筱俐。他抬抬手,摸到了一手柔软的毛发。
贺可祁盖着一层土色织的纱布,缝缝补补,同皮肉连接在一起,扯一下就疼的红了眼,最终落了泪。
贺可祁听到屏幕里放出的声音,彻底脱了力,他靠在墙壁上往后砸,好像要将脑后碰出个洞。
“不用,明晚开始就行了。”
厉筱俐摇摇头,“守夜,一块儿。”
不经意的停顿,掩盖了什么,贺可祁也被牵的滞留。
老爷子留下了一条视频,不长,但足够能重复看上几小时。
说了勿念,视频进度条还没过完。果不其然,老爷子再次对准镜头开口。
最后四个字被哽咽阻断了。
一下下,一下下,给心里碰出了血。
支架撑着的手机上,老爷子还在继续话语。
他含着不适开口:“我,陶建国,享年76岁。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上,过得舒适。感谢祖国,感谢土地,感谢。还有啊,感谢我两个孙子。爷没啥给你们的,这房子给你们,还有那存折拿去做生意去。贺儿不是说给我开一家麻辣烫?那就叫建国麻辣烫,气派,敞亮。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听!记得啊,密码是年的生日。行了,我走了。勿念。”
“现在都不火化了。所以给我放点儿书,把叔本华的都给我放进去。还有,别想着简办,大办特办啊,让来吃席的都酒饱饭足。请那个戏班子在贺儿农家乐里头唱上两天。也算是好好儿给我送行了,反正我脸皮儿
“年啊,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这个就是你程俊哥起的卧底名儿。咋样。卢云月这名儿,你觉着不赖吧?”
“哥…”
因为在家死亡的,在村委会开了死亡证明后,也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贺可祁也不想他掩盖不适去宽慰自己,一切都太矫情。
厉筱俐张嘴,欲言又止。刚好被手机铃声挽救了气氛。
他突然唤厉年的名字。
厉年笑了,他就这样笑了,猝不及防的,不合时宜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