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沉酒忙做歉礼,“…在下也是初见宁将军,更无由头过问其中是非。但不知这等情形下,要如何与将军商议?”周识先前既差周晗将她接来关城,必定是对他信任有加。可周晗此人太善察言观色,让梅沉酒实在不能安心委任。如能以此为借口避开周晗,那便再好不过。
梅沉酒见周识的面色愈发难看,忙摆手安慰道:“是在下失言,让周大人忧心了。在下虽未见过初本,但交予外使的爰书也且看上了两叁回。纸上所言明了确切,想来是照着初本稳当地誊下来的。如此向大人发问,仅仅是因在下不曾亲历审理。”
抄校对后转交。主簿做事向来慎重…但若真是复本上出了差错…下官…下官……”
“自前年岁末至新年正月,关城内贾户身亡一事不断。潘常侍以为诸案蹊跷,朝廷命官不宜久留,便与几位大人相商,暂歇在宁将军那处。商大人临走前曾怀疑过几家账目有误,潘常侍便命人将账簿全数送去。”
“这是为何?”梅沉酒眉间蹙起,随即又压下。
“公子若有急事要务,只需在入夜前写好信件,下官再差人送往将军那处。”周识了然地颔首回应。
仅拿爰书作凭据,毒杀案的确落下“案毕”二字,一如宁泽所言那般水落石出。可梅沉酒还是从中察觉出了异样。
周识根本没有料想得到如此大方的回应,他半张着嘴犹豫对上梅沉酒的眼,脸上的表情异常精彩。明眼人都知道这位梅公子的模样生得阴柔俊俏,尽管身有清朗气质平了那姣丽颜色,却也与相貌英武刚毅八竿子打不着,他又怎能昧着良心胡言乱语?
一番解释让周识心中大石落地,他缓过神,“公子不必担忧,年前下官就已陪同商大人审理案件,公子有何疑问直言便好。”
“这…”周识面露难色,眉毛拧作一处,半晌才细声道:“宁将军常在军营,总归要比旁人紧张上不少的。”这是拿官职替两人开脱,唯恐她来责难。
动机如此单纯,反而让人起疑。梅沉酒足以认定凶手另有目的,加之赵海的说辞更证实尚有他人参与其中。反观爰书上的“案毕”二字,实在可笑。
“寻常爰书除现场勘查的记录外,应当有死者生平起居详注或与此相关的恩怨事宜?”梅沉酒微俯身作谦虚状,“在下不通案理,只能大致做上些猜想。但另外五案在爰书上仅有勘查详记,委实有些意外。”
梅沉酒望着隐约沉暮的天色,不住道:“既是如此,梅某也不再多问。势态从急,在下现去取来笔墨,还望周大人等上片刻。”
周识在袖下搓着手,良久才道:“…下官不敢相瞒,这几案确从年前审至年后,但半月前就已搁置。由着事关重大,下官恐各位大人另有打算,不敢轻举妄动,只关押嫌犯听候差遣。”
坊间因钱财起意的仇杀不在少数。若真是为了钱财,只需暗下杀手,藏尸埋凶后远走高飞,更落得清闲快活。何故选了个最愚钝的法子,将自己暴露在众人之间,明目张胆将几人一并害死。
“原是这样…在下虽承命协助此案,但一无官职二无名望,全仰仗几位大人帮衬周转。梅某作为如何,自有潘大人通达圣意。”周识与潘茂豫即在两地,以后却不免因此案有所来往,他若惯以“常侍”相称,恐怕会惹人不快。梅沉酒并无点拨之意,因着周识的态度令她心生佩服,便自作主张答上几句见风使舵的好话。
瞬间的迟疑顿时显得方才的礼数不那么实在起来,周识心虚地瞥开眼往人旁侧扫去。梅沉酒循着视线一望,见
梅沉酒听人一席话,只觉得周识的回答太过克制。商崇岁受潘茂豫牵掣被迫离开关城,落于寻常百姓眼中无异于弃城而逃,可他左右不过是背负一时骂名;古来民怨最难平,谁会知晓周识对此案毫无实权,待诸事了结,他又要如何以关城县令自处。明是最该怨怼之人,竟全心想着如何为案情出力。
周识一副破罐破摔的凄凉态度,艰难道:“夫人早些时候说错了话,望公子海涵。”他满脸涨红,仿佛吐露这番话就已花尽了全身的气力。
“公子留步…”眼看着人就要离去,周识立刻拔高了嗓音,一转他方才的唯诺态度。
“周大人…?”梅沉酒转身那瞬的千头万绪统在此刻碎成了齑粉,她本想作平日那般与人顽闹时的放声一笑,却见周识这样受折磨,只好咽下打趣耐着性子道:“大人先不必多礼,倒是再仔细瞧瞧我这张脸。如大人能即刻直言我的样貌毫无女气,梅某也承了这声歉,好好做一回文章。”这话说到最后,她也干脆摒弃了所谓官民有别的坚持,势要跟人彻底讲清楚。
七页黄纸,统记六案。但唯一记述完全的,便只有赵海卷入的毒杀案——凶手是客舍中的庖人,因不满那行商队伍的头目欠债不还,故而动了杀心。
见人脸上浮现出恍然的神色,她转而笑笑随口发问:“听周晗说起,宁将军此人不大好接触?”她的语气夹带分明的疑惑,像是真的不解其中的缘由。
“周大人还有何事?”梅沉酒被他喊得身体一震,满脸的不解与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