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纹丝不动,全身力气都被抽干
靓坤忽然听见有车鸣笛,透过反光镜,他看见那辆再熟悉不过的野马正左闪右闪,从车队中一路穿梭而来
他现在显然占了下风,一旦东窗事发,要么去警局过堂,要么跑路
他是能够卧薪尝胆的,他的沉着隐忍近乎自虐,但是现如今,他此生不可再有的心爱之人遇难,你还能叫他去想什么?他不想代价,不计较得失,只愿她平平安安被救出
他没犹豫,召集马仔前往陈浩南说的那个地址
他想语气凌厉,像平时嘲讽乌鸦那样,但是现在他做不到
这弯转得太急,车胎疾速擦过地面,恍出几簇火花
他耳畔是嘶鸣的狂风,长发凌乱翻飞,险些挡住视线,他手一拢,侧头死瞪向SUV里的橘色身影
江娴遇险,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本以为这仅仅是蒋天生的报复
他是嫉恶如仇的,能让他这个有仇必报的狠角色暂时放下恩怨的,也就只有她了
可是所向披靡的暴徒,终有一日也拥有了绕指柔
他目光在那片乌泱泱人影中巡视一圈,转而讥笑出声“你没跟陈浩南正面过过招,你不了解他”
这地址很有意思,新界一处未完工便被遗弃的烂尾楼
一个一箭双雕,一石二鸟的万全之策
他阖眼,深深吸了口气“是蒋天生,他要我血债血还,至于你,是陈浩南容不得你”
靓坤并不意外,他眉目邪气,半笑不笑说了句也可以
这个关头,靓坤默契的没有计较,他踩下刹车后,推开车门一步跨下车
也可以解释为足以令他舍弃全部的掣肘
靓坤身体一僵,似经岁月蹉跎,风化干枯的残垣断壁
他本来将车子开得飞快,数十辆厢式面包车紧随着,一路风驰电掣
香港这座城市没有寒冬,常年炽热如夏,就像食物受热会发霉腐烂,罪恶和龌龊,以及那些不为人知的晦暗,都滋生在这潮湿闷热的天气中,这座城市从来不冷清,它是妖冶的,是奢靡混乱的,它繁花似锦的同时吃人不吐骨头,轰烈的风尘中埋着无数枉死枯骨,这里就犹如强食弱肉的原始社会,虚无法律拴不住逍遥暴徒的心
“来日方长,你我的账可以慢慢算,但是现在江娴身处危险之中,我们多耽误一分钟,她就多一分钟危险”乌鸦眼眸凛冽,他削薄的双唇正在微不可查的颤抖
清冷惨淡月光落在靓坤眉眼,他五官本就立体,现在更加深邃,像来自地狱的魍魉
这话,他刚想说
乌鸦顿时收起笑“现在不是你逞能的时候,我不是骂你,你的身手你自己明白的,我
“骆驼和蒋天生结盟,用江娴做引子,要我们自相残杀,他们两位坐收渔翁之利,这一切是蒋天生一手策划的,骆驼懦弱,但是他也自知我总有一天会反骨,他不想养虎为患,干脆尽力一搏”乌鸦双眼猩红,撑在车门上的右手攥上拳
现如今他才明白,这是两位龙头下的一盘好棋
他猛的一打方向盘,野马直挺挺横在奔驰SUV面前
冷气吹得他胸闷,干脆将车窗全敞开,任由扑朔的热空气肆意充斥
可是,他竟一丁点也不害怕
靓坤这算是同意了,乌鸦未曾想到竟会这么容易
他是光鲜又倨傲的,这两者无疑是对他的羞辱折磨
他隐约察觉到不对,新界势力杂乱,东星洪兴都有涉足,陈浩南若是嫌湾仔人多眼杂,大可选九龙或是茎湾,为何偏要选了这里?
乌鸦把车笛按得越来越响,一下不停,震得他耳膜发麻,也丝毫不顾
“陈浩南把消息同时递给你我,而且还选了这么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你不觉得奇怪吗?”他脸色铁青,这一刻,他卸下所有伪装,将无助惧怕全部暴露在靓坤面前
么,就像蒋天生那日考验江娴一样
他反手指向那些抄着砍刀甩棍的马仔“他会用江娴威胁你,他根本不会跟你火拼,他是要你单枪匹马赴会”
靓坤身体一怔,瞳孔缩了又缩
他们要他自首,要他偿还背着洪兴犯下的罪
“你连人都没带,你拿什么跟陈浩南拼?”他迅速从震惊中收回心智
乌鸦笑了两声,透着讥讽“你错了,是骆驼容不下我”
他似乎万分焦急,凸起膨胀的肌肉挂着大颗汗珠
靓坤倏然睁眼“你的意思是”
他话锋转得利索,无力勾了下嘴角“骆驼要付出的代价是,如若台湾土皇帝想动摇洪兴,东星必须鼎力相助”
乌鸦亦是刻不容缓的下了车,身后参差错落的灯火,映得他脸庞身躯忽明忽暗
乌鸦本以为靓坤会逞英雄,毕竟他知道靓坤也是深爱着江娴的
他心中的疑窦,在途径启德,偶遇那辆敞篷野马时,豁然开朗
如若这样便能换回她,他有什么可畏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