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依旧将她嫁给李阿牛。"
这一次李阿牛不急着回答了,沉吟了半晌才说道,"既然要做夫妻了,小人嫌她也没有用。"
"罚你罚你出妆奁资五十两银子,另外把李阿牛抵押给你的十几亩田还给何本存,作为李阿牛的遮羞礼,你愿意不愿意?"
"是。"
"小人不知道嫌她什么。"
"那好,把他带下去,"李鸿章吩咐一声,"带何本存!"
倘若李阿牛和何翠花不能成婚,造成一对旷夫怨妇,少不得仍旧有人会认为抢亲不应叛离,那就不但不能矫正陋俗,反倒像是由此案提供了一个定律错误的范例,岂不成了庸人自扰?
何本存是个老实乡农,只是没有什么见识,才会做出同意朱阿牛抢亲的糊涂事来;刚才父女相见,已经抱头痛哭过一场,知道总宪大人会一改原判而断离,也有了接女儿回家的打算,但接回去,是依旧招赘李阿牛,还是将女儿另行许配他人,却是五中茫然。因为这个心乱如麻的原因,进到厅中,呆头呆脑,答非所问,连旁人都替他着急。
李鸿章让人把朱阿牛带走,又将何本存父女和李阿牛带上来,跪听判决。"何本存,刚才朱阿牛受审的情形,你听清楚了没有?"
"服,服。小人服。"
"小人愿意。"
"你的意思是,如果嫌她,就不愿意和她做夫妻了?"
"嫌她已经不是黄花闺女。"
"小人是让赌害的,不该赌输了,把何家的田抵押给朱阿牛。"
"好,我再问你,朱阿牛抢亲,是因为你丈人把何翠花改许了给他的缘故,你是不是觉得你丈人做错了,你自己一点责任也没有?"
李鸿章何等精明,一看就知道朱阿牛已经知罪,这可以省却很多精神,不妨直截了当的判决,但也不必勉强,告诉他厉害关系,让他自己选择好了。于是问过姓名年籍,第一句话就是,"朱阿牛,你知道不知道,你犯的是死罪?"
"也不能完全怪他,小人也有错处。"
"你女儿呢?你问问她,愿意不愿意?"
"那么,如果..."李鸿章翻看了一下卷宗,看清楚何老翁的名字叫何本存,才接下去问道,"如果何本存依旧愿意招赘你为女婿,你愿不愿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尽你做女婿的本分?"
按照大清律,只能断她与奸夫'离';,却不能促使她与本夫'合';,如果她既不能嫁朱,心中又实不愿嫁李,那便成王法不及,清官难断的家务事了。
"小人不敢欺瞒大人。"
这样一想,李鸿章心生警觉,在何翠花身上可能要大大的费一番唇舌,而当堂问她的意见,言语之间若是弄得僵了,即无转圜的余地,因此他决定采取迂回的办法,"何本存,"他问,"你把你女儿领回去之后,要怎么办?"
提审至此,只剩下一个人要对付了,李鸿章如是想着:何翠花事先一定知道朱阿牛要出以抢亲的手段,而既然无所表示,便是默成其事,亦足以证明她确实有嫌贫爱富之心,再看朱阿牛长得也比李阿牛体面,或者一片心都抛注在朱阿牛身上,正好借好女不事二夫的理由,达成改嫁的心愿。
听这一说,朱阿牛抖得更厉害了,结结巴巴的说了四个字,"大人饶命!"
何本存听朱阿牛能免死罪,心中宽了下来,再听朱阿牛还田作为李阿牛的遮羞礼,便知女儿仍旧是李家的媳妇,这一下心思大定,就如换了个人似的,再不是呆头呆脑的样子了,"回青天大老爷的话,朱阿牛的话小人都听清楚了,青天大人是小人一家的重生父母。"说着,碰了个头。
"你不会嫌她?"
"是!"清河县令急忙起身,大声答应着。
"小妇人不愿意。"不等父亲问,何翠花就做了答复,
本来官府可以不管,只将何翠花责成她父亲领回即可算是圆满结案,但李鸿章认为要矫正陋俗,非要有很圆满的结局不可。
"是你心里的话?"
他既然愿意,事情就简单了,准备好甘结,填上事由和罚项,值堂的差役念给他听完,盖上手印,就算结案了。
"**的罪名是又打又罚,打是杖责五十,枷号一月,交本县执行。"
"依照大清律,白昼抢奸良家妇女者死!故念你无知,我不引这条律例,只问你**的罪,你服不服?"
"你错在什么地方?"
朱阿牛因为死罪可免,神智比较清楚了,罚的数目很大,未免心疼,但若说不愿,则依律科断,就是死罪。一想到此,连连答应,"愿意,情愿照罚。"
见他是这副德行,李鸿章也不再多问,让他跪 在一边,把被告朱阿牛提了上来。朱阿牛在清河县内是使了银子的,所以县内的差役都和他很熟,花厅审问的情况不断有消息报来,心知官司要打输了;这场官司输不得,输了可能性命都会不保,是故脸色灰白若死,人在发抖,牙齿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