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感人的一幕,丁士良也是一阵感慨,在朱温身后来回踱步,笑盈盈道:“大帅本来就是反贼出身,朝廷已经习惯了,只要你对朝廷有用,只要制得住你,现在杀你作甚?”
此时此刻,朱温望向的,却是敬翔的眼睛。
“每当听说大帅打了败仗,他就在牢房里嚎哭,真是闻者落泪啊。”
不过他的眼神满是茫然,迟疑片刻,方道:“大帅?”
他的眼睛依旧清澈,坚定且平和,有着毫不掩饰的炽热与爱恋。
然而一望之下,朱温却如坠冰窟,连心肺似乎都被冻结。
“这样也挺好的,李振不悔做朱温的信徒,我也不悔做你的信徒。”
不等敬翔说完,朱温即道:“我会把你和李振活着救出去,只要宣武百万军民能够不受李克用的屠刀,只要你们都能活着,我愿意投降,从现在起,再不会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大帅,你……”
厂卫随即解开敬翔身上的锁链铁钉,朱温一句话没说,抱着敬翔缓缓走出牢房。
朱温擦去眼泪,凝神聚气朝敬翔看去。
相比之下,六根铁钉带来的伤害,反而不算什么了。
敬翔努力回想,迟疑道:“好像是迷魂汤?”
“好在大帅及时回头,不然就只能看到敬翔的尸体了,就像朱友能他们一样。”
敬翔躺在朱温怀里,望着漫天繁星,艰难笑道:“洛阳的夜晚真好啊……”
朱温望着褚熊,眼中光芒消退,代之以殷红血色,他一声凄厉长笑,道:“你说的没错,是我朱温鬼迷心窍,是我朱温人心不足蛇吞象,是我朱温不识天数,畜牲朱温该死啊……”
几名厂卫把朱温从地上拉了起来,强行带到敬翔面前。
朱温跪在地上,哽咽着,嘶吼着,痛苦着,发泄着。
敬翔像是恢复了少许记忆,神色开始露出焦急。
朱温拿出提前准备的饭菜,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喂给敬翔,然后撕下残破的上衣,把敬翔身上最明显还在流血的伤口包好,然后才望向褚熊,呵呵道:“是吗?那我们走着瞧。”
原来敬翔偶然之间已经被褚熊给失忆了,过去好多事情都记不起了。
“在同州我能降,在汴州我也能降。”
朱温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胖子,身材超乎常人的肥壮,起码有两个敬翔那么重,面白无须,气息冰冷阴湿,如同一条毒蛇,不动的时候很难让人注意到它,但绝对致命。
“我、我也喜欢……可是只能我去啊……”
“你为什么啊?你明明不喜欢武职的啊,你明明不喜欢打仗的啊,我没有让你亲自去交割俘虏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啊,你就丝毫不管自己的死活吗?!”这一刻,朱温泪如雨下。
“但敬翔不一样,身为勋贵子弟却叛国叛君叛唐,这样的人罪无可赦,谁都救不了他,就是敬晖复生也不行!大唐虽大,再无义阳氏容身之处!就算你救了敬翔也没用,他的神志已经被我毁了一半,他会慢慢忘记你,忘记过去,忘记所有,他的记忆早晚会全部消失。”
就像刚刚认识朱温的时候一样,就像两人肩并肩坐在汴州城头看夕阳的那年春天。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响起了一个阴柔冰冷的声音:“汴帅果然神勇无双,不愧是得到圣人赞许的当世枭雄,这份胆量气度,在下十分佩服,敬大夫很想你啊,没有哪天不念白。”
“大帅,你怎么来了?快走,快走啊!”
月明星稀,璀璨星光划开了最深沉的黑暗。
褚熊双眼微眯,道:“大帅起兵之际,有没有想过后果?大帅偷袭荥阳之际,有没有想过敬翔他们?敬大夫这副模样,是拜你所赐啊,庞师古和牛存节他们也都是拜你所赐啊。”
朱温颤声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们……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敬翔的面目支离破碎,虽然眸子依旧有神,但却像被撕毁的布,再也不能修复,而且他给朱温的感觉,就像是缺失了什么,如同一幅原本鲜艳活泼的画,被时光褪去了颜色。
“相信我,我会把你救出去。”朱温擦了一把眼泪,轻声道。
是心有灵犀,披头散发的敬翔忽然抬起了头,他终于看到了朱温。
丁士良拍手道:“来人啊,带大帅进去。”
丁士良拍手感慨道:“上下情深,令人动容啊,那就放开敬大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