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姑娘你说了这么多,难不成你们到现在也还是不知道,对方到底知道了什么?”
骆元通一直在猜测这里是冯盎所建,而建庙的原因里,必然少不了岭南俚人土著间对于蛟鬼的深刻知识,依靠某个恰逢其会的时机,才能将搅扰三江、祸乱沸海的蛟鬼镇压千年之久!
对于这件事,南宋周去非《岭外代答》中也曾提到的事情,足以看作是《白猿传》和眼前事情的补充——“静江府叠彩岩下,昔日有猴,寿数千年,有神力变化,不可得制,多窃美妇人,欧阳都护之妻
“嗯,爹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这座南海古庙的风水形势极佳,如果要镇压蛟鬼,就必须借助三江汇聚的金剪之势,才能彻底斩断水底恶蛟。”
骆霜儿告诉江闻,骆元通这些年调查南海古庙建造者的事情,已经掌握了很多线索,而这些线索无不指向隋唐时期的越国公冯盎。
察觉欧阳纥、白猿这两个关键词,江闻瞬间就联想到了他当初曾和白莲教夜谈的“赣巨人”“山都”传说,白莲教当初想必也是调查过关于这些神秘事物的消息,才会了如指掌地想与自己详谈。
种种迹象表明,欧阳纥在大山深处似乎真的遭遇过什么离奇诡谲的事情——那么当初同样征讨过此地的伏波将军马援,是否也曾有过出奇恐怖的遭遇呢?
但这一次,骆元通将江湖人独有的豪迈用在了正确的位置,没有被其中文人墨客惯用的恩怨曲折所迷惑,只认准了时任蔺钦手下别将的欧阳纥,曾率军攻城略地到了长乐(在今桂林一带),在平定了各洞俚人后,开始对藏入崇山峻岭的残敌进行清剿。
又是突然的野心膨胀,又是突然的旦夕而平,江闻已经察觉到这些围绕这广州城发展的故事里,似乎总少不了这些令人费解的野心家,难道欧阳纥也曾经掌握过骆府底下的密道?而冼太夫人则靠着另一条密道反制住了对方?
“那时候的冼夫人统领百越,随即联合陈朝将领章昭达,于一夜之间就杀入城中平息了动乱。随后陈朝册封冼太夫人中郎将、石龙太夫人,尊为刺史级别。这半具白猿尸骨也很可能就是在那时,辗转来到冯冼两家手中的。”
如今的尚可喜自视甚高,但他在岭南的根基仍旧浅薄,即便苦苦经营了十年的时间,也尚未能彻底掌握这座广州府蕴藏的秘密。而冯盎祖上虽然是胡人南下,可冯盎的祖父高凉太守冯宝,早早就娶了冼英冼太夫人为妻。
“江掌门,爹爹曾经在古籍上找到蛛丝马迹,因此才猜出庙底下可能镇压着的是白猿尸骨,而此物最初现世,就是在陈朝广州刺史欧阳纥的手上。”
况且在江闻眼中,像这种死后骨骼能够迅速硅化的存在,显然不是寻常事物能够做到的,这具遗体中的有机被分解、置换,坚硬的部分如外壳、骨头、树木枝干等与周围的沉积物一起在淤泥中被钙化,不知为何似乎又难免要跟夷希之物扯上某种关系。
江闻一下就听出了这是空对空的猜测,就是那种知道对方可能有底牌,却不知道底牌是什么的游戏。若非骆元通也是一名挥犀客,江闻对他的职业素养也比较信赖,否则早就对这种无聊举动嗤之以鼻了。
“骆姑娘,骆老前辈的所说的‘古籍’,该不会是那本《补题江总白猿传》吧?”
骆霜儿依旧回答的很淡然,这让江闻总觉得她的脑袋瓜里,是不是缺了关于紧张或者尴尬的神经,故而才会对一切都表现得如此理所当然。又或者这是骆元通培养下一代挥犀客的办法,觉得首要任务是根除对方过于繁杂的情绪?
泥坑中不断有骨头被他挖掘出来,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把老村长吓得够呛,还以为这是哪朝哪代的死人被挖了出来,可随着他们慢慢拼凑,发现这是一具只有下半身的类人骨架,既无衣物也无毛发,可哪怕此时仅存半具,身高也足有两米,怪异骨节更是粗大无比,里里外外都已经散发着玉石般的光泽,仿佛万千时光打磨出的宝物。
根骨头就有江闻一条腿长,从来没见过谁身上能长出这么粗大的骨骼,但从形状特征来看,分明是源自于人身上的骨头!
骆霜儿间隔片刻又说道,“陈朝初年,广州刺史欧阳纥曾上呈汉伏波将军马援兵器以示忠心,不知为何突然野心膨胀,谋生出了要自立一方的想法,并且胁迫冼夫人一起作乱。”
冼太夫人身为高凉郡主,同时还是俚人(壮族先民分支)首领,她的家族在秦汉时期至南北朝时期已世为南越俚人首领,统领着南越俚人部落,而梁朝时的冼太夫人,年纪轻轻就世袭当上了大首领。
而欧阳纥是谁?是大书法家欧阳询的父亲,骆元通所指的分明也是白猿化而为人盗取美妇,致使欧阳询貌如猿猴的传说!
江闻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看了状似呆傻的小石头一眼,然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这孩子,说不定真能接班?
骆霜儿顾不上洗手,就紧盯着这具硕大惊人的尸骨,缓缓开口道:“爹爹猜测冯盎将白猿的尸体,镇压在了南海古庙之下,没想到传说竟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