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淮西乱（19）
“敢，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谢珣知道脱脱不见了踪影时, 天边正冒上来一泓月，弯弯的，跟她眉心间的胎记似的。谢珣想起两人最后对话的刹那, 她那薄薄的眼皮儿挑起来，似嗔还怒，完全是个孩子脾性。
“台主, 春万里会不会生气跑了？”吉祥鼻尖冻的通红，不断呵着气，围着这座城已经找半天了, 仍然不见人的踪影。
谢珣脸色忽然就变得很不好, 冷清瞥吉祥一眼，道：“春万里是哪种人？”
脱脱笑而不语，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眼下这件事，你还没回答我。”
脱脱嗤笑：“你知道吗？我还真跟回鹘有点渊源，我祖父跟回鹘交好，当初平寇乱时他到回鹘请过援兵呢！”
“高仙芝的，封常清的，哥舒翰的，还有很多很多人的。”
“关你屁事，”脱脱不屑道，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朝篝火狠狠踢了一脚，像是不服气，“骨咄，你说，如果朝廷无道，难道文武百官还得听朝廷的吗？”
做什么？你这毛胡子不会是跑去做细作了吧？成德给你什么好处了吗？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我这就让人把你押回长安。”
“呸”脱脱胳膊肘撞过去，迈过门槛，走出寺院，骨咄跟屁虫似的粘着她不放，脱脱忽的止步，扭头盯着骨咄，“你去成德到底做什么？”
脱脱把眉毛一挑，豪爽道：“好，够痛快，这事成了我跳舞给你看，走！”
好不容易烧起来这么一堆火，骨咄连忙制止她：“别拿这撒气啊，”他用枯枝揽了揽，笑呵呵的，“当今的圣人志向远大，怎么，你瞧出他哪里无道了吗？”
骨咄一下来了兴致：“喂，你怎么直接连名带姓的叫了，你跟谢台主闹翻了吧？”
“要快，趁着天晴，等我们混进了城，当晚就行动，你确定位置没错吗？”
骨咄笑：“我没什么敢不敢的，不过，事成了，你怎么报答我？跟我去回鹘吧？”
很快，周身温暖起来，脱脱那两只眼元气虎虎的，盯着火苗，手指张开罩在上面，轻快说：
脱脱深吸口气，眼如碎冰，寒气凛凛的：“有血腥味儿。”
“替你追踪云鹤追呀。”骨咄大大方方承认了，“他狡猾的很，几个藩镇来回乱窜，这个残废真的很有两下子。”
吉祥哂了声：“台主，她这种人到底是留不得御史台的。”
谢珣衣袂拂动，烛火跟着晃了一晃，他走了出来：“我带人去。”
吉祥语塞，支吾说：“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又是异族人，在朝廷做事无非是图个安稳，如今知晓了自己身世, 难免有心结，若是因此离开了那也说的过去。在下是觉得，春万里怕是不能心无旁骛再跟着台主了。”
“啧啧，春万里如今真是料事如神，跟着中书相公，就是不一样了。”骨咄酸溜溜扬了扬眉毛，脱脱置若罔闻，勾勾手，对着骨咄耳朵一阵私语，末了，两眼灼灼道，“你敢不敢？”
骨咄好笑道：“就算我杀了云鹤追，也不能提溜着他的脑袋到处走吧。虽然没跟上云鹤追，但好歹我探到了些成德的消息。”他眉眼乱飞，故意卖了个关子，脱脱却像是不急于知晓，胸有成竹道：
脱脱鼻腔里又哼哼的：“看你两手空空，想必也没什么收获。”
听谢台主一副点评下属的口气，吉祥讪讪笑了笑，转口问：“要在下带人出城去找吗？”
骨咄立刻激动难抑：“我？我才看不上成德，成德还没资格让我给他当细作，”说着嘻嘻一笑，“不过你要我给你当细作，我倒能考虑考虑。”
骨咄摸出酒壶，递了过去：“你放心，我在镇州呆了小半个月，错不了。”他笑吟吟看着脱脱，“谢台主这回好威风，我进蔡州城这一路上，看见沿途州县的节楼都修起来了。”
“呀，”骨咄兴奋起来，“我就说，你看着不像汉人，脱脱，等长安的事都完了，你跟我回去吧？”
一天冷月色，手指冻的舒展不开，脱脱实在拉不住马缰了，一翻身，轻喘着跳下马，跟骨咄找了个背风处，拿毯子裹身，燃起了火。
骨咄一头雾水：“哪儿？”
夜色四合，这样冰冷的天, 她能去哪里？谢珣一时茫茫然地凝视烛火出神, 好半晌, 摇了摇头：
“能有什么？不过是朝廷淮西大胜，成德慌了，现在魏博跟朝廷一条心，张承嗣拉拢不到魏博，又牵连着文相公之死，他知道朝廷早晚收拾他。”
土包子，脱脱嘴角一扯：“这算什么，谢珣在郾城时就已经为新的节度府建节了，圣人赐的大虎旗吹的哗啦啦响，那才威风，你好没见过世面呀！”
谢珣沉默片刻，眸中那股冷峭稍稍收敛：“她一时有心结是人之常情, 但不要小看了她，春万里这个人，虽然有时油滑了些，可大事上她不糊涂的。”
“春万里性子执拗，她若是真的想走, 找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