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青壤的崩裂,却只是往外扩张了寸余的极小幅度,就碰壁一般,宛如浩荡潮水才起便退潮。
妇人哪敢搭话,那白面魁梧汉子颤声答道:“狗男女。”
陈平安说道:“你读了等于没读,这才算花冤枉钱。”
陈平安朝那妇人抬了抬下巴,与汉子说道:“你们虽然是露水鸳鸯,半路夫妻,她对你不差的,好好对她。以后能找个地方过安稳日子,就别趟浑水了。”
汉子使劲憋着才没笑出声。
那妇人实则是女鬼,她生前也确实不正经,偷汉子,浸猪笼而死。所以被汉子看似“强占了身子”,到底谁吃亏,还真不好说。
汉子虽然心中疑惑,仍然小声道:“打小就晕血。不到万不得已,不敢杀人。”
好像十几个不同境遇的“豆蔻”便合而为一。
此地岁月,实在是太过枯燥了,连余时务这种性情的人,都要赶过来看一眼“新鲜大活人”。
盘腿坐下的陈平安,背靠着书箱,掏出养剑葫,看了眼篝火对面的那两位,问道:“知不知道你们叫什么?”
陈平安说道:“涨潮退潮很多次了,只是你们不记得了而已。这就叫物尽其用。”
陈平安喝了一口酒,拿起最后一块麂子肉,笑道:“既然胆小,作个人间长寿翁,不必上山求长生。”
她那人身小天地内,顷刻间大火燎原,焚毁万物,甚至有如千万条火蛇,或攀援盘山,或浮空登天。
陈平安随手一挥袖子,将那些符箓灰烬轻轻打散。屈指一弹,那粒火苗瞬间钻入仙藻的眉心。
豆蔻冷笑道:“物?”
妇人打圆场说道:“回禀仙师,奴婢是读过几天书的。”
刹那之间,豆蔻来到一处山水秘境,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白玉拱桥上,山路上长剑悬尸无数。
于玄曾言,登山之初,什么术法都想学到手。等到了山巅,好像什么术法都是鸡肋。
陈平安一时无言。
大概这就是合道的根祇所在了,得找出一条前人未曾走过的大道。
陈平安淡然说道:“不然还是‘人’?你们又不配。”
妇人赶忙一肘打在汉子身上。傻么,有你这么耿直回话的?
陈平安嚼着麂子肉,问道:“就没听过‘陈平安’这个名字?”
萧形早就在此等候,她擦了擦眼角泪水,神色激动,伸手抓住豆蔻的胳膊,泣不成声,“终于把你等到了。”
汉子思量片刻,小声说道:“愧疚万分,汗颜至极,不曾听说过这么一位大人物。”
汉子问道:“仙老爷打算怎么打发小的?”
听说山上仙师,跟那官场差不多,说话特别喜欢……什么来着,对,就叫打机锋。
豆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就这么烧干净了,不可惜?广寒城祖师堂有很多秘术。”
陈平安自言自语道:“我有一把飞剑,得之已久,始终不解其妙。如道人气府有储君之山,原来是正好缺了一把辅佐飞剑,才无法开山。道之玄玄,不可言说。”
汉子与妇人面面相觑,可别不小心一个答错,恶了这位仙师的心情,他们就会被做掉吧?
陈平安想着事。昔年藕花福地一分为四,成为四幅白描山河画卷。
陈平安微笑道:“青壤道友,千日做贼的,跟千日防贼的,看谁耗得过谁。你有本事就躲个几十上百年。”
妇人神色尴尬。
妇人约莫是靠着女子自觉,没有那么紧张万分了,她这会儿忍不住掩嘴而笑,哎呦,莽夫都会文绉绉说话啦。
汉子老老实实答道:“不花那冤枉钱。”
老观主虽说嘴上讥讽了几句,但还是答应了陈平安考虑很久的
都有一个共同点,她那把本命飞剑被剥离了。
余时务背靠石桥栏杆,微笑道:“不用自我介绍身份了,时日还很长,相互间会熟悉的。”
陈平安轻轻一合掌。
他自然是杀过人的,江湖水深,山上水浑,好几次就曾遇到命悬一线的险境。至于这位仙师为何说他没杀过人,天晓得。
汉子茫然不解,她怎么就好了?
汉子当然只有小鸡啄米的份。
陈平安抬了抬手,将皮囊中空的仙藻收入袖中,说道:“强梁者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道友你想怎么死?”
陈平安喝着酒吃着肉,“还是要读点书。”
豆蔻看也不看一旁仙藻的凄惨处境,只是问道:“青壤其实不是玉符宫言师的分身,对不对?”
所以陈平安想要重叠福地,让藕花福地的一众生灵的魂魄,悉数恢复全身。
陈平安问道:“你怎么回事,就是个走惯江湖的恶人,让人觉得没有背负几十条人命,都对不起你这凶狠面相。还当了几十年的山泽野修,竟然这辈子都没杀过人?”
陈平安笑问道:“平时都不看山水邸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