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才从各路人马口中一点点拼凑出路平安,黎远舟和老警官的故事,故事还捎带上了重症病房里的两位病人。瘦得几乎没有人形的卧底警察在一个星期后去世,那一天老警官哭得像个走投无路的孩子,路平安没有出现。又过了一个月,黎远舟因为全身器官衰竭咽下最后一口气,轰轰烈烈的毒品走私案真凶只有这样一个“便宜”结局,路平安还是没有来。
“那个帅哥你认识?”新来的护士小雅目送他离开,立刻挤到护士长身边。“听说他每次都是从外地赶回来探病的,18床的植物人和他什么关系啊?”
路平安笑着摇头:“谢谢姐姐,姐姐再见。”
他朝床上看了一眼,邢天的侧脸即便在安静的时候也是锐利的,肤色有些苍白,嘴唇倒是充满血色的红,抵着白色床单,显得那抹红更加鲜活,好像下一秒就会开口,随便说点什么。
熟悉的人仰起熟悉的脸,“怎么把自己搞成那样?”他笑着问,试图撑起身体,突然“哇”得吐了一大口血。
可事实是,他已经这样躺了一年了。
第67章
之后的每个星期他都会“准时报到”,18床的男孩除了他也再没有探访者。护士长知道他们是邻居关系,后来又听说他们是两肋插刀的兄弟。
那一天恰好是
男孩没说话,紧咬牙关,脖子上绷出一段青筋。护士长就这样记住了他的脸和名字,因为加班忙得焦头烂额的她只把路平安当成一个疯子。
邢天仿佛看透了他的痛苦,没有讲话,慢慢靠过来。他在路平安的唇上按下冰凉的一吻。血迹像涂歪的口红,往下滑,是他们一样的情侣衬衫,往下滑,是路平安颤抖的手臂,往下滑,是永远悬不起月色的无望的黑。
一分钟后男孩就被扯着领子扔出来。原来他进去站定不过三秒,突然冲上前去拔黎远舟的管子。警察拦了他一次,他不要命地又扑过去,双眼通红犹如一头疯狂的野兽。最后老警官忍无可忍,伸手抽了他一耳光,很响亮的一声,男孩直接被打倒在地。老警官指着他,哑着嗓子骂:“路平安,我知道你难受!但哪个不难受!我不难受吗!你给我控制好自己!”
那个男孩是被从黎远舟的病房揪出来的。
那个身上流着他的血的孩子,从前可以像弄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地弄死他,但这回不行了。路平安用尽所有力气把王小海压在地上,还算完好的一只手锁着他的喉咙,另一只手抵着刀尖,无论王小海疯狂地捅了多少下,他都没有松懈。
太多伤痛叠加,路平安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也许他会残废一只手,像杨过一样去上大学。这个画面有点好笑,他一边勒着王小海,一边荒诞地笑出来。一切都过去了。以前他用这句话安慰过自己很多次,但这次他知道是真的。
“朋友。”护士长看着小护士八卦盎然的脸,生生把“男朋友”三个字咽下去。“那个男孩身边也没有亲人了,他们一直互相照顾。”
直到那声枪响幻觉般的在耳边炸开。
然而她看见的画面,却是路平安俯下身,试探地亲吻毫无知觉的邢天的嘴唇。
那片红色像一泼硫酸,浇透了路平安全身,五脏六腑每一个地方都冒着锥心的白烟。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到邢天身边的,手脚并用地抱住他,耳朵听不见声音,喉咙说不出话,只有痛觉,好像这辈子所有的痛都加在一起,难过得快要死去。
护士长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会好的。”嘴上这么说,她的心里却还是泛起一层酸涩。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路平安的场景,那时她还很讨厌他。
后来路平安看过几部枪战片,枪声响起时他与普通观众的反应并无二致,他明明是亲耳听过枪声的,可那道残酷的声音在记忆中却如此虚幻。季涛开完枪后就断了气,手指下垂,嘴角牵扯出一丝诡异的弧度。
九点整,路平安的闹铃准时响起,他只用了一秒就把它掐断。不能影响邢天休息。
他能进去原本就不合规定。黎远舟虽然因为车祸陷入昏迷,不能和人交谈,但毕竟还是重案犯,无关人员一律不能探病。但那天一个老警官带他过来,和门口的警察说了句什么,警察点点头,带着他一起进去了。
他是笑着死的,只是没人在意,路平安眼里只有跪他面前的那个人,明明哪里都熟悉,大脑却在拼命否定——我不认识他!
“叮...”
路平安把摊在床边的书一本本放回书包,亲了一下邢天的额头,然后踮着脚离开病房。值班的护士长和他已经很熟了,拿着一捧刚洗好的小西红柿问他吃不吃。
也许他是被医院“禁行”了,护士长胡乱地想,心里因为曾经的偏见有些歉意。直到那一年十二月底,路平安背着一个几乎把他身体压垮的大包再次出现。这次他只有一个人,嘴巴藏在厚厚的围巾后面,闷声闷气地问:“你好,请问邢天住在哪间病房?”
小海毛骨悚然地发现一切都迟了。
“可怜啊,那么年轻,也不知道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