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皇帝是否还有第三张脸？
猎鹰人老了，容易被鹰啄了眼睛。
或许也死的太过轻易了些。
温姝笑了。
皇帝闭了闭眼睛，似乎回忆起了曾经那个披着月光走入正殿的少年，时日长久，他已记不清那少年的面容，却能感受到与多年后的温姝天壤之别。
他就要死了。
昌巳推门而入，温姝被带了出去，温家上下被幽禁，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回忆起了自己辉煌血腥的过去，也回忆起了未曾登基时候在战场杀伐的快感，他的父亲，他的兄弟他的妻子儿女，他们有的在地下长眠，有的活成行尸走肉，有的死而复生来夺这权柄，唱戏的戏子换了一拨又一拨，皇家的戏码却亘古不变。
“胸无丘壑，难成大器。”
但已不值得被好好对待了。
但从温姝蓄意勾引的时候，一切都改变了。
如今的温姝不值得被好好对待，过去的温姝呢？
“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将这天下拖入绵延的战火，实在是自私自利。你当年困到温家的烂账里，如今困在私仇里，这么多年没有一点长进。”
一个杀尽自己身边亲人的屠夫却说自己心中有天下苍生，天下苍生只怕也要瑟瑟发抖了。
“陛下，做了婊子的都不立牌坊，做了屠夫的又何必欺世盗名？”
他认识哪一个？
天下众生一一
寝殿内终于又只剩下了一人。
皇帝摇头，“温姝，朕一开始对你便寄予厚望，到底是你被这一身皮囊连累走入歧路，如今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他一生都在寻找自己存在的价值，甚至用杀人，报仇来佐证一切，原来在上位者的眼里始终不值一文。
“陛下，温姝不是好人，格局没有陛下那么大，眼里没有天下众生，只有自己身边活生生看到的人。”
早就变成了侩子手，也便无须假惺惺地披着人皮。
他觉得有些讽刺。
“陛下高高在上，怎么会体会凡人的喜怒？我啊，只是想报仇罢了。”
温姝终于明白，原来当初他敬畏崇拜的那个陛下，是陛下在臣子面前摆出的一张脸，只要他愿意，他能让任何人如沐春风。
祁凛州忽然笑了，“温姝，你不知道，朕对自己床上的人，和对自己看重的臣子全然两个态度，你既想做朕床上的人，又想做朕的重臣，你在朕身边越是下贱，便越是彰显自己的野心，而朕这辈子最讨厌有野心的人，天下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但是朕自认为对你还算不错。”
“朕觉得你有趣，想过要好好栽培你。”
“可这是我的错吗？”
祁凛州让昌巳扶着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老去的容貌。
如果温姝没有爬上他的床，或许他会对温姝的美色动心，却绝不会主动将自己的臣子招揽为入幕之宾。或许这是温姝的另外一条路，而彼时的温姝若不成为他的入幕之宾，他自然不会庇佑温姝，也许温姝早已经死在了易家人层出不穷的手段里。
他在皇帝的眼中变的下贱不堪，更遑论皇帝早已知道他与多人有染。
温姝的脸色苍白，阳光笼罩着他，轻盈的像一团紫色的雾。
皇帝这样评价温姝。
“你到底恨朕。”
一边厌恶这丑陋的性子，一边贪恋这柔软的身子，自始自终没有杀了他，已经是皇帝对温姝最大的仁慈。
他笑着给皇帝说了最后一句话，“陛下，真正的三皇子在我手里，您真的要杀了我吗？”
虽然下贱，却依然喜欢，于是留到了现在。
无论温姝是否自愿，后果已经发生。
“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结。
已经不再年轻的君王扶着床榻咳嗽出声。
温姝垂眸接受了加害者道貌岸然的指责，“陛下如此公正，史官日后定会给陛下留个好名声。”
龙榻上朱红的漆还未剥落，这天下就要换了主人。
温姝救过他，这是温姝拥有如今一切的原因，而这一切在温姝给他下毒的时候已经抵消殆尽，他给温姝的一切是时候拿回来了。
而将他推进深渊的陛下，是他在自己的玩物面前摆出的另一张脸，只要他愿意，他能让任何人进地狱。
他这一生即将走到了终点。
温姝听着这八个字，弯着眉眼道，“多谢陛下夸赞。”
第一百九十一章
皇帝似乎有些乏了，他没有再看温姝一眼，摆手道，“昌巳，将人带下去罢。”
阳光落在帝王的身上，仿佛死神在为他加冕。
他喃喃自语，似乎在问自己，也似乎在问皇帝。
谢卓手里得来的蛊毒足够要了皇帝的命。
到了这个时候，他似乎也不恨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