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此前数年,燕正源已经近乎公开地不认燕云戈这个儿子。但到了“最后一程”,为人子,燕云戈仍不能真正撒手不管。
陆明煜问的,是只有“燕云戈”知道的事……不不,莫要再这样想。天子说过,他从未将“燕云戈”与“云归”看做两人。
惯性思路转换过来还要耗费一点时间。不过这会儿,燕云戈已经理顺思路,将自己过去数年在岭南所见娓娓道来。
陆明煜什么都没说,燕云戈却从天子眼神中看出:果真是你,能做出这等事。
燕云戈听着,心中微动。
燕云戈道:“我从前在北疆,见惯耕作之苦。初到那边,见了当地农人对田事不上心的样子,还和人起过争执。”
最大的问题,还是当地毒瘴,每年死在上面的人不计其数。另有蛇虫鼠蚁,数量繁多,与北方截然不同。
“‘云郎’就很好。”他说,“只要你是在叫我,那什么都很好。”
陆明煜轻飘飘看他一眼。燕云戈心尖一跳,在意识之前,口中已然唤道:“清光……”
陆明煜简直拿燕云戈没办法。要说起来,“云”不也是他名字里的字?怎么就介怀成这样?
陆明煜笑笑,到底高兴。
……
“那边气候与长安不同。”燕云戈道,“又热又潮。人住着不舒服,庄稼却长得极好。我算过时日,若是凑得紧些,一年足足能有三熟。”
说着,见天子抿唇笑了笑,看着自己。
他说得果决坚定。燕云戈听在耳中,心头先因“云郎”二字一颤,随即跟着微笑。
这一次,他们一起看过一场盛大风景。
这是奉天子诏。一来,他对岭南状况的确相对熟悉。二来,根据当地报上来的奏折,燕正源的身子是真的很不好。
他微赧,却还是笑一笑,说:“后来再看田中长势,原是我不及当地人了解水土。但我总还要想,这样的地方,却因顾忌毒瘴,无更多良田辟出,着实可惜。”
“我信了。”陆明煜笑道。就在这时,两人听得“咻”的一声。
建文六年,六月,一批农官离开长安。
好好的情人相会,直接转入谈论政事。不过,这样的变化,反倒让燕云戈心安。
早在前朝,岭南就是用以流放罪人的地方。去的人多了,才慢慢有了成规模的城镇。落到这种境地,大多是日日伤悲,能有几人像燕云戈一样看到其间优势?
他说:“云郎,倘若此事能成,当真了却我心头一桩大事。”
无边烟花之下,天子与他的情郎并肩而立。
“呀,竟然又到了这个时候。”
陆明煜挑眉看他。意外地,他从燕云戈面上看到释然,欢喜。
这道理,陆明煜也能想明。原先的振奋心情稍稍冷却,但要他放过这么一个“粮仓”,也是不可能的事。
陆明煜讶然抬头,见到一抹璀璨自空中绽放。
但除去这些之外,岭南未必没有优势。
陆明煜迅速举一反三:“蛇虫鼠蚁皆藏于荒地。若能开荒垦田,此类威胁也能少过很多!”
陆明煜:“云戈?燕郎?”大抵是之前没这么叫过,这会儿出口的哪一个称呼对陆明煜都颇陌生。
燕云戈道:“是。不过说来,当地人口不兴……”
燕云戈十分理解,说:“正该如此。”
燕云戈说:“是实话。”
……
哪个当皇帝的不希望百姓饱足安康?可惜在决定一年收成的因素里,人力占比实在太少。再被静心伺候的庄稼,撞上一场雹子,还是全要烂在地里。假若大周境内真的存在能够一年三熟的地方,那无论耗费多少心力,陆明煜都一定要将其拿下。
陆明煜轻轻“咦”一声,意外:“竟有此事。”
燕云戈说:“不必了。”
燕云戈哑然。他难以回答,毕竟
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提前接到传令的宫人们再放起烟花。
好在陆明煜是真的大度。天子原话是:“他毕竟为国征战半生。往后郑易、郭信做的那些事儿,想来也非他所愿,对否?”
他沉吟,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迁人过去。但具体操作,总要拿出章程。再有,虽然他相信燕云戈,但牵扯到粮食问题,必须更慎重地对待。比如,先派一批长于农术的人前往,对当地粮食生长状况做个详细评估。
陆明煜低笑了声,说:“哄朕开心。”
在考虑民生大计的同事,天子抽出一点工夫,来安慰情郎:“你若不喜欢,我便不这么叫。但你要知道,我叫的,从来都是你,再没什么其他人。”
虽然早前那会儿,天子曾用“你若再走”来“威胁”将军。但这次,燕云戈还是跟着农官们一同南下了。
他以为陆明煜沉浸在对派谁去岭南的构想中。没想到,自己面上透出的一点异常,竟也被天子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