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接过钱笑了又哭:“娃儿现在都没棉袄穿,这下可好类。记者同志,你是毛主席派来的吧。”
炕上躺着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蓬头垢面的看不出岁数“疼啊”
“奶奶,来人了。”小孩儿冲着烧玉米杆做饭的奶奶说。
三儿走着走着就看见两个小男孩跟她招手。她就跟着两个小孩子进了他们家的土坯房子。
这是三儿第一次遇到艾滋病人的死亡,他身体一定凉透了。因为奶奶家没有钱,烧不起煤,连三儿穿着厚实的衣服,全身上下都冻透了。
“诸有地狱在大铁围山之内。其大地狱有一十八所。次有五百。名号各别。次有千百。名字亦别。无间狱者。其狱城周匝八万余里。其城纯铁。高一万里。城上火聚。少有空缺。
“家里没有馍了,就黄糊糊了。”奶奶说完擦了擦家里唯一一条板凳,给三儿端来一碗玉米粥。两个孩子没地方坐,皴裂的小手端着碗,在墙根蹲着喝糊糊。
奶奶边说边哭,三儿伴着床上男人的呻吟声,在本子上写字。奶奶家的破房子里没有一样家用电器,只有一个20W的白炽灯,平时也舍不得点。天黑透的时候,奶奶为了让三儿写字把灯给打开了。借着微弱的灯光,奶奶才看清楚,她的大儿子已经死了。
三儿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还算合格,不像个记者,要说就是肩上的书包也是集上买的便宜货。唯一就是口音改不了,她不敢出声问路,沿着土路往里走。三儿记得在东村,穷归穷还有个热闹。可这西村外面连个人气都没有,好像刚刚经过一场战争,只剩下死亡般的寂静。村子里的年轻人不是病得快要死了,就是已经死了,剩下的除了老人就是孩子。彭教授说过,艾滋病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记者同志,俺家人没干脏事,没干丑事,俺咋这倒霉。”失去了三个亲人的老奶奶拉扯了两个孩子还得伺候着瘫痪的儿子,家里常常揭不开锅。
那个男人浑身都起的疱疹,溃烂了流着血水,散发着恶味。他全身瘦的皮包骨头,每天无数次地拉肚子。他睁着大眼睛,躺在四面透风,梁上往下掉土,随时都要倒要塌的房子里。
那是奶奶的大儿子,前些年在城里建筑工地砸坏了腰,回家以后一直瘫痪在床上。那年卖血队来家里上门采血,他们说,抽血救人,卖血利己。结果大儿子和大媳妇,二儿子和二儿媳都卖了血,染上了艾滋病。
三儿又从钱包里拿出来几百块钱递给奶奶“奶奶,艾滋病就是病,不丑。你把当年卖血队的事,给我详细说说。”
这时候屋里传来一阵呻吟的声音:“让俺死了吧,俺不想活了。”
三儿记起魏奶奶给她看的那幅地狱变相图,巍巍铁铸的山岩峭壁,燃烧着终古不熄的赤焰,成千上万的罪人人□上身,双手用铁链反剪在身后,每个人的身旁都站着一个狰狞恐怖的狱卒。魏奶奶告诉抱着年幼的她说:这是地狱,做了恶事的人,就要去那个可怕的地方。所谓地狱,即为苦器。魏奶奶有本《地藏经》里面都讲的是地狱的事:
西泪。从河东到河西,她就是要跟这艾滋周旋到底。
董奶奶家是个八成新的大瓦房,远看起来还挺气派。董奶奶听说三儿是调查艾滋病的,眼泪抹了好几回,从屋子里抱出一床崭新的大红缎子被面的厚棉被给三儿:“记者同志,你别嫌弃,虽然俺儿得艾滋病死了,这被子他一天木盖过。这是给他结婚用类,他木结婚就死
奶奶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她麻木地拉着三儿说:“记者同志,俺家刚死了人不干净,这个大土炕也不中。我领你去董婶家,她家得劲。天亮的时候,你别出来,让人举报,就麻烦类。”
三儿从包里掏出一张一百“给孩子买馍吃吧。”
奶奶说了村里的男人,该死的都死了。奶奶说他大儿子病都拖了三年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村里的大仙给看过两回,让用三个铜钱和七根桃树枝煮水喝,喝了这么多年了,到底还是死了。
三儿看着痛哭失声的两个孩子,村子里又多了一对艾滋病孤儿。三儿把身上的钱包里的大票都掏出来给了奶奶,这些钱看起来有一沓,可惜还是太少了。那两个孩子还不到十岁,他们吃饭、读书、穿衣都要钱。奶奶年岁大了,下地种田也赚不了几个钱了。
“你是记者吧,娃儿一见到不认识的,就知道是记者来了。”炉边的火光映红了奶奶的脸。
“毛主席死了二十多年了。”三儿又看了一眼墙角的两个孩子,他们靠在灶边取暖,大冷天还光着脚没有鞋穿。
又诸罪人。备受众苦。百千夜叉及以恶鬼。口牙如剑。眼如电光。手复铜爪。拖拽罪人。复有夜叉执大铁戟。中罪人身。或中口鼻。或中腹背。复有铁蛇绞罪人颈。百肢节内。悉下长钉。拔舌耕犁。抽肠剉斩。烊铜灌口。热铁缠身。万死千生。业感如是。动经千劫。求出无期。”
三儿下了奈何桥,进了西村就看到土墙上刷的大标语。左边墙是“毛主席万岁!”,右边墙是“防火防盗,防止外地记者来到!举报记者,奖金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