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花的名字。
等他醒来,地铁已经快到终点站了。
那些买家自然不是这里的人,都是从别的地方来的。上环是常客,中环也算频繁。别城外国的人恐怕也不少——那些高鼻深目、卷发棕肤的孩子,多半是没有父亲的。
“你可以叫我莉莉,”驯兽师向他点头,然后优雅地指着旁边的女孩,向他介绍道,“这位则是连翘。”
他知道这件事有多糟糕,因为他曾经也是这里的一员。
祝永言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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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一片汪洋大海中,他把妹妹丢掉了。
肮脏的自动门一开一关,卷进一阵冰冷酸臭的风。空荡荡的车厢里钻进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像是瞄准他了一样大步流星地走来。
他母亲像是给自己施了法一样,将下环的生活忘得一干二净,可是他心里其实还有一点点位置,存放他在下环的记忆。
天色昏暗,也不知道是几点钟。祝永言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书包已经被上下翻了个底朝天,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全身上下只有一张没钱了的地铁卡。天黑以后,三环之间的平民不能相互通讯,他甚至没办法打电话请母亲和继父安排回家的事情。
祝永言曾经和父母妹妹生活在下环,过着没那么腐烂的地头蛇的生活。他母亲曾是上环的千金小姐,十八年前与来开会的下环代表一见钟情,怀摆着一颗圣心下嫁,献身爱情于下环这肮脏之地。可是她太天真,没想到婚姻有多么复杂,这里不适合他。
这个动作像是一个约定好的暗号,她的同伴——都穿着同样的大红棒球外套——也从对面挤到了祝科身边。一个扎着粉色蝴蝶结,穿着蓬蓬裙,像是马戏团里要把头塞进狮子脑袋里的驯兽师。另一个则涂着黑色的指甲油,涂着裸紫色的唇膏。
向着更边缘的地方走去,到地铁轨道尽头荒凉的车站逛一逛,还能看到不少穿着校服蹲在路边的少年少女。她是为了补贴家用,他则是为几年后正式开张做些演练。不过没什么关系,殊途同归,最后都是要向过路的人歪头扎眼,企图出卖一个晚上的青春,挣一笔不多不少的零用钱。
上环人对下环人自然是蔑视极了的,可同时也掺杂了一些愧疚和害怕。这也是为什么祝永言现在如此慌张。
灯光一闪,广播发出嘶哑难听的温馨提示,地铁到站了。
“上环人?”她贴着祝永言坐下,朝他的耳朵轻轻吹了一阵暖风。
至于下环,那就是完全不同的光景了。
比如他的亲妹妹。
虚伪和腐烂,上环和下环,好像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那女孩儿翘起二郎腿,侧仰着头,眯着眼睛打量着他。看见祝永言慌张的神色,她露出得意的笑容,熟练地滑下了外套的拉链,脱下来随意披在肩上。双手抱臂,转了转肩膀,将低胸细吊带衫没遮住的肌肤全部兜在了怀里,摇摇晃晃。
祝永言十四岁那一年,母亲带他逃回了上环。她在上环找回了自己的灵魂,同时也把人的灵魂塞进了祝永言的身体里。他从此是一个体面的上环人。
三堵高墙将这个城市分成了三个圈圈,写满一系列不可违背的铁律,钦定了所有人不容更改的命运。
他和母亲离开前见过妹妹一面,记得好像答应过她,自己会回来,会陪在她身边。可是现在他连妹妹的名字都记不清楚了。他甚至不记得妹妹的脸是什么样子。和母亲离开下环的时候坐的是列车而不是地铁。列车发动前,他趴在窗子上看着车站里密密麻麻的人,形形色色的人潮汹涌,像极了他曾在电视上看过的大海。
他是上环贵族学校的棒球队长,刚结束一天的训练,累到全身骨头都散了架,刚上地铁就睡死过去。祝永言立志要当市长,刚参加了一个游学项目,地铁卡一早报备了权限打满了钱,直接让他过了关卡,一路畅通无阻地把这位睡美人送进了狼窝。
他们都很愿意保留这个礼崩乐坏的狂欢圣地,不然他们去哪里找乐子呢?至于这下环的乌烟瘴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偶尔有一些平民出身的政客,想要发布一些政策,不愿对这烂疮装聋作哑,可是最后也石沉大海,没了声音。
街上男男女女浓妆艳抹,不是穿成移动的霓虹灯,便是恨不得裸着出门。令人不齿的皮肉生意,在这里倒是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你……你们好。”祝永言同样向她们问好,眼睛却不敢对上任何一个的眼睛。他不知道该看
上环都是一群斯文人。西装革履,长裙红唇,连个乞丐都不至于光脚走路。中环沾了上环的光,也勉强称得上体面,人人不愁吃穿,大街上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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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重新与青梅竹马相爱结婚,给他带了一个便宜妹妹。祝存今年是十二岁,不过和他记忆中那个妹妹完全不一样。祝永言偶尔还会梦见,那个半夜三更敲开自己房门,用恶劣的玩笑——“你不是爸爸的亲儿子,他想杀了你”——捉弄自己的小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