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声,她整个人被狠狠甩到殿中巨大金柱上,如欲裂开的剧痛使得五脏六腑与腰脊处骤然失去知觉,淋漓鲜血在罗裙上迅速洇散。
霞衣上的光彩立即被殿中金光吞没。
阿素落在剑光中看到了自己半身血污的狼藉模样,阵阵寒意自上而下地翻涌,裙上血渍也开始冷却。
眼前这一切忽然变得很不真实。
她缓步走近,诸天人面面相觑,到底也没有出声劝阻,任由这位美得不可方物的阿修罗女再一次步入殿门。
一缕细微的灵气从阿素落腹部逸出,她后知后觉地理解了当日风神云吠给予的警示。
“为何救我?”她平静问道,眼中却已失去了神采。
波旬离暗不急不忙地现身在她面前:“好歹相识一场,我们做邪魔的,也狠不下心瞧着你个绝世美人,就这么被活活杀死啊。”
愈发浓郁的红烟,像极了血雾喷溅。
他甚至没留给阿素落半点辩驳的机会。
稷吾剑出鞘,破空声锐利刺耳。强悍的剑气似有实质,将阿素落打了个措手不及。
“为什么?”
“不久前,乾达婆小公主说的话,你还记得吧?”波旬离暗轻勾红唇。
是刹那,抑或亘古。
就像从云端美梦急转直下,陷入了污垢泥泞之中的噩梦。
七宝阶下的诸天人面露贪婪之色,向她围剿迫近。那时护住她的,也是这道金光。
“这不是摩婆帝宫城,这是哪儿!”
可她如今所见的,只有乱石成海,碎骨叠山。
帝释天冷笑了一声:“天人血脉,岂容你阿修罗族裔玷污?”
晚霞般火红的纱幔随风飘飞,阿素落站在殊胜殿高大的廊柱下,面前立着帝释天座下一众近臣。
“再者,两族战事的起因,便是天人觊觎阿修罗女的美貌。”
却未曾听见心魔语气轻快而无谓的最后一句低语:“只可惜,本座是要你爱不能爱,又恨无可恨。”
阿素落睁圆了双眸,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我阿修罗大城,纵广八万由旬,乃我无数族人,以金、银、颇梨、珊瑚、赤珠、砗磲、玛瑙等七宝筑成。”
“一个弱小卑微的阿修罗女,怎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忉利天?”曾经无数次凝视着她的,那一双明彻而多情的眉眼,此刻如雷霆凝结般遍布着阴沉怒意,“原来是与邪魔勾结,居心叵测!”
夋鸟自云上掠过,日头已近天西处那片黝紫色的虞渊。
倘若阿素落此刻所见,不是状如荒漠废墟的大片坟茔,也许就真的会信了她的这番话。
阿素落随意环视了殿内一圈,随着她视线所至,金光如烈火蔓延,诸多作为喜庆象征的摆设也一并被抹去。
“释提桓因,没想到,你竟会如此恨我。”她连喘息都已渐渐微弱,却还强撑着力气,闭了闭眼抑住泪意,“就连,我们未曾降世的孩子,都不愿放过。”
“是阿修罗大城的旧址。只不过,‘现在’已经成了你们的族群墓地。”
他提着稷吾剑,从宝座上一步步走下来。
心知无需再言,于是阿素落从他脸上移开眼,望向了以吉祥海云纹、宝相花为点缀的衮服边缘,千百色变幻的锦绣似乎渐渐与帝释天座下的琉璃碎片融合了,汇聚成一片绚丽刺眼的光芒。
帝释天宝座下方是倒翻在地的托盘,一顶华丽宝冠跌落在不远处,冠上装饰的琉璃碎开,锋利边缘被金光所照耀,竟是更加灿烂明亮。
在喜林苑中,陵空曾说过,天人与阿修罗,一直以来都是相安无事,并没有发生过战争——
波旬离暗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如你所见。”
红烟似血色弥漫,终于驱散了光芒,令阿素落再次得以视物。
“现在?”阿素落听出她古怪的重音,仍然不死心地复述了一遍,“什么叫‘现在’?我的父母还有族人呢?他们在哪儿!”
此刻,她想起了初见释提桓因的那个无月之夜。
嬉笑之色,无端有些法相庄严的意味,“不过,也有人称我为‘心魔’。”
“更何况,我阿修罗一族,从来没有不战而退的人。”
推开殊胜殿的大门之前,阿素落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波旬离暗先前所言:“你应该知道,去见帝释天会有怎样的后果,即便如此,仍要孤注一掷吗?”
那时,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美为丑’如何?‘因爱生恶’又如何?若是他的爱恨,会随着我的容貌而变化,如此不堪一击的真心,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