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韵十六岁那年,曾生了一场大病。母后没日没夜地守在她床前,整个人消瘦了不少,我担心母后的身体吃不消,便带了些补品去探望,正巧看见母后正坐在夕韵旁边,对着她自言自语。”
“栖迟……”裴溪故轻声唤着她的名字,用衣袖耐心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有阿朝在,有阿朝陪着你,你什么都不用怕……别哭了,阿朝抱着殿下,好不好?别哭了……”
宋栖迟倾身过去,在她耳旁低声叮嘱了几句。蕙女官眉头微皱,但很快便舒展开,满口答应道:“此事其实不难,凭尚衣局的本事,应该可以办到。”
哭了不知多久,宋栖迟才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哀哀地看着他,声音哽咽的不成样子:“阿朝,除了哥哥,我……我只有你了。”
宋栖迟笑着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吉服袖口上的绣纹。她低头瞧见那上头绣着精细的凤尾,忽然心念一动,连忙把蕙女官唤到跟前,低声道:“有件事,本宫想请姑姑帮忙。”
宋宥的嗓子原是因为特意服了药才变哑的,如今含了几日解药,便又恢复了素日的清润。
他一面安慰着宋栖迟,一面朝吴道子使了个眼色。吴道子会意,连忙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宋宥叹了口气,又站了一会儿,也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宋栖迟愣了愣,慢慢抬起头来,喃喃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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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就起了疑心,偷偷派了几个得力的手下去查我们出生那年的事。这一查,我才知原来我根本不是母后亲生。母后出身不高,为了能坐上皇后之位,便趁着父皇南下巡游的时候,将赵家一个刚刚怀上身孕不久的远方表亲接到了宫里,把她生下的孩子据为己有。然后,便顺理成章的,凭着生下皇长子的功劳,坐上了后位。”
她本该是楚梁第一富商之女,衣食无忧快快乐乐地长大。
屋内只剩下少女时断时续的啜泣声和少年温柔的轻哄声。
第二日一早,她早早就起了床,唤了几个伶俐的宫女来替她梳妆打扮。今日要戴的首饰样式极多,尤其是那顶凤冠,分量极重,戴在头上,压的她脖子都快断了。
“怎么会……怎么会……”
宋栖迟伸手揉着后颈,笑着
是她一直敬重爱重的,父皇。
“是真的。”
宋栖迟这才松了口气:“那就有劳姑姑了。”
她出生时, 是父皇亲自下旨封她为清宁公主。
宋栖迟哽了下,双目空洞无神:“什么?”
裴溪故心疼地揽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着:“栖迟,别想那么多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他说的话,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蕙女官忙道:“娘娘吩咐就是。”
迟突然挣脱了裴溪故的怀抱,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吴道子:“你说父皇杀了我的亲生父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宋宥自嘲般地笑了笑,仿佛又回想起了当日的情景。
这十八年来支撑着她活下去走下去的信仰,好像须臾之间, 就碎成了一地可笑的残渣。
她常常想,能为天下万民之表率, 也是一件极幸福的事。
封后大典的各项事宜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蕙女官带着尚衣局的几个宫女,将明日要穿的大红色吉服一点一点在宋栖迟面前展开,又将备好的凤冠和各种首饰一一捧到她面前,让她亲自过目。
他眼中含着浓重的哀伤,声音轻的仿佛风一吹就要散了:“栖迟……你确实不是父皇和母后亲生的。不仅是你,就连我……也并非母后所生。”
宋栖迟颓然跌坐回裴溪故怀里,泪水簌簌从眼角滑落。
她清楚地记得幼时父皇对她的百般纵容和宠爱。
她记得清楚, 小时候父皇常在她耳边说:“栖迟, 你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有你, 才有大夏今天的安宁。”
三日后。
“娘娘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奴婢再叫人去改。”
所以就算知道,自己不过是父皇手中一枚用来安抚民心的上好棋子, 她也心甘情愿。
“姑姑心细,这些事由姑姑亲自盯着,本宫再放心不过了。”
裴溪故心头一软,连忙把她紧紧抱进怀里。他轻轻亲吻着她的发,用轻柔却坚定的语气,一遍遍地重复着:“殿下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可直到如今她才知道, 自她出生起便压在她身上的这一切, 其实并不是她该承受的东西。
“母后满眼心疼地看着夕韵,对她说……夕韵啊,你一定要好起来,母后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一定要好起来。”
“而你,也确确实实是那对蒋氏夫妇的孩子。当年蒋氏夫妇游历至大夏,看见大夏子民饱受旱灾之苦,心中不忍,还特地从楚梁调了一批粮食过来,准备送给大夏。可惜,这样心善的人……却落得个身死他乡的下场。”
是父皇亲手摧毁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