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准下马,文武哗然,唯有宋丘仪神情不变,规矩行礼,口中道:“恭迎贤妃娘娘回銮。”
显帝薄唇紧抿,死死盯着她的双眼,一言不发。
“世叔当心。”江辞准三两步走上前去,扶着他的身子,帮他理顺呼吸,“如此,我又怎能放心……”
这薄薄一扇殿门,仿佛能将那些皇权算计皆关在门外,独留下这片清净之地,属于钟寄,属于江辞准。
入昭华宫,至凌云殿,大门紧闭,宋丘仪也止住步伐:“殿中只陛下一人。”
江辞准摇头浅笑,她的世叔啊,竟也有意气用事的一天。
“朕倒要看看,她可有胆量,敢亲手斩下朕的首级!”
语气太急,他本就是强撑的身子一时呼吸不畅,扶着桌案,剧烈咳了起来。
显帝做足了心里建设,这才抬手猛地推开她:“你究竟要说什么?”
宋丘仪神情不变:“此乃老奴分内之事,请娘娘随老奴入宫,陛下已久候多时了。”
留下大半军士驻守边疆,江辞准仅携亲兵十万直奔少昊城而来。果然一路城门大开,旬日便兵临京都城下。
以守秘相逼,江辞准取得了中庸的支持。淬刃驭离都很满意自己现在的身份,但这个真岳止对她言听计从,假岳止恐其拆穿,为保其位,只得答允中庸按兵不动。
“我看不得世叔受苦。”江辞准语气随意,仿佛要夺的不是这皇权,“因此,不如我来。”
江辞准摇了摇头:“无妨。”她与世叔之间,怎是这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江辞准蹲下身子,握紧显帝的双手,仰头看着他:“阿辞此番所做,不是为了夺权,而是为了救你。”
言下之意是要江辞准独自觐见。
江辞准又是摇头:“阿辞乐意安身世叔棋盘之间,乖乖当个棋子,只是世叔不愿再利用我了。”
显帝闻言吐血重病,怒而敕令文武百官一路放行,原话便是江辞准也有所耳闻:
“我只是看不得世叔吃苦。”江辞准微叹一声,“也是我作茧自缚,偏要提什么陋规,才害世叔到如此地步。”
“你也一样。”看着披甲佩剑的她,显帝竟全认不出这就是曾经那个冷艳魅惑的江辞准,现在她身上唯余锋锐,“北地苦寒,沙场尤甚,阿辞若是辛苦,可愿重回焦云宫。”
显帝叹息一声,垂下眼来:“为你遣散后宫,以天下供养之。朕当日所言依旧作数,只是不知阿辞红袖招一曲可还作数?”
坦然迈步入殿,宋丘仪规矩关上殿门,像他往日所做一般。
她从容上前立在阶下,望着那高坐王位,脸色苍白却依旧脊背挺直的帝王,笑容一如往昔:“半年不见,世叔憔悴不少。”
“用不着你来假惺惺!”显帝挥开她的手,惨然一笑,“君难留我,何况一字!你写下这八个字时可想过曾经情分?如今这皇位已是你掌中之物,朕死了你方才称心如意!”
江辞准丢开甲胄,不容置疑地将人拥入怀中:“世叔既在等我,想必还是要听我解释的,是不是?”
江辞准原想问显帝安好,只是听来多有些猫哭耗子的意思,便住口不言。
“我也曾说过,你这皇帝若是做的游刃有余,我懒得白费心思。”江辞准莞尔,“只是如今世叔这皇位坐得辛苦,殚精竭虑,便是再好的身子也该被你摧残殆尽了。”
“自回宫以来屠戮贪腐,我情知此法不可行,却不便出言提醒,因你疑我防我困我,我说的话你未必肯信。”江辞准轻笑,“然否?”
话说得冠冕堂皇,讨逆清君侧,不过这普天之下谁不知道,东显国境内若有叛党,只能是她江辞准。
江辞准抱得更紧了些,哄孩子一般轻轻拍着他的背:“世叔还不知道我?最烦这些个教条约束,这皇帝白给我,我都不做。”
“所以你就拥兵自重,犯上作乱?!”显帝语气急转直下,一字一顿,置地可闻,“你说你要为朕守江山,你说你爱我,你——咳咳!”
孔舆上前道:“我王当心有诈。”
江辞准依旧看着他,然后慢慢摇头:“阿辞不苦,苦的是世叔。”
“哈哈哈哈哈!”显帝却狂笑出
江辞准正衣冠,深深还礼:“宋总管辛苦。”
江辞准没有再见宋丘仪,说是故人之间,需留三分薄面,打发何荧向其告知。
熟悉的怀抱和温暖,竟令显帝眼眶酸涩起来,他威逼近月不曾得到的,一朝俯首便唾手可得:“朕竟软弱如斯,才被尔等乱臣贼子趁虚而入。”
“江辞准不甘为笼中之雀,但深知你疑窦难消,唯有顺你安你,朝政之事便是想尽心尽力也无处施展,只得披挂出征。”江辞准娓娓道来,语气极尽轻柔诚恳,“世叔之症却与日俱增,屠戮群臣,阵前斩将。这是心魔,药石难医。”
城门之外,是宋丘仪携文武百官迎接,与那日迎显帝还朝一般无二。
显帝依旧如临大敌,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