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叶子慢慢从树上落下,江夕迟沉默了很久,久到郝兴臣站起身准备要走了,才听到他说话。
江夕迟有时会好奇,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爱哭的人。
但人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手和脚,心却不受控制。
“是我想太多,还是…你不敢承认?”
再看见他时是在医院,想想真是荒唐,他在医院醉醺醺大闹一场,许多人看他笑话,他挤在人群里,远远看他一眼,险些认不住这是他的朝珣。
他知道朝珣敏感自卑,但他没想过,朝珣会悄无声息地逃跑。
他觉得
他也试着和别人相处,学着把朝珣从心里赶出去。为此,他有努力过,也妥协过,只是和那些人相处,情再难浓,心再难开。
只不过…这人的眼泪,实在让人心烦。
江夕迟枕着手臂,闭着眼睛,秋天的风逐渐砭人肌骨,把皮肉吹成凉的,把心也吹成凉的。
看到那条消息,他心中怒火翻涌,险些把手机砸在地上。
没有从前的扭捏和小心翼翼,也没穿他从前最喜欢的粉色,他裹着一身黑,胳膊上的肌肉裹着西装也能看到,他醉着大笑大哭,除了那张脸,哪里都不像他的朝珣。
——不要再来招惹我,不然我会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推开你。
甚至有老师给他介绍过女朋友。
江夕迟没接话,郝兴臣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极轻:“我妈夏天死了,我也想休息一会儿。”
江夕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一副姿态,好像他还爱他,他还放不下他一样。
大学里不少女孩子爱慕他,认识的,不认识的,趋之若鹜。
在那个小酒吧,朝珣喝的醉醺醺,江夕迟发觉自己每说一句话,他看起来都很难过。
那汪水一样的平静被搅散,以为可以无动于衷,但只是看了一眼,方寸已乱。
“你走了,他回来就没有朋友了。”
郝兴臣“哈”了一声,像是觉得十分好笑,“我和他?你未免想太多了。”
郝兴臣在他旁边坐下,不答,末了躺在篮球场上,抬头看着天,淡淡地问:“你居然也会好奇这个。”
郝兴臣盯着他看了很久,“关我什么事?”
江夕迟过了很久,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节哀。”
郝兴臣笑了声:“没想到你也能对着我说这种话,不过啊,我没什么难过的,她那天精神很好,断断续续说了很多东西,什么要我常去看姥姥啊,要好好学习啊,爸爸很辛苦你要体谅他啊之类的,我都答应了,然后她晚上趁着我睡着的时候摘掉了氧气罩,也是,在医院里待着太受罪了,我理解她,我同样也不用晚上去医院陪床了,她这样,对她对我,都算是个解脱吧。”
朝珣给他发消息了。
他这样想着。
&&&&迟看了眼他,“那你呢?”
他似乎有了新的朋友,一个很健谈的男人,头上打了发蜡,他喊他“老胡”。
不是没想过忘记他重新来过,这么多年,叫他一个人苦等朝珣,这太不公平。
到了夜里,一想到他也在这座城市,他便控制不住的烦躁。
江夕迟的声音化在秋风里,薄薄的,凉凉的。
明明他是最放得下的人,说走就走,比风跑得还快,现在又回过头来,摆出这幅姿态,他以为还会有人信么?
江夕迟不再说话了,他坐在篮球场,看着那篮筐发呆,过了很久,他问:“为什么休学?”
他自己就是不信的。
他又忽然想起了那日在海边旅馆,朝珣也是陆陆续续说了很多,现在想想,倒很像个告别了。
他送他回酒店,他喝的醉醺醺,似乎很不舍得他。于是他留下来,他在那个昏暗的酒店房间欺负他,看他卑躬屈膝讨好他,看他小心翼翼又小心翼翼,看他泪水糊满了整张脸。
江夕迟冷笑了一声,“你敢说,你就没对他,有过其他的想法?”
聚与散,便如一把银沙。江夕迟知道人的一生总在迷失、散落,他只是没想到,这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猛,从春天到秋天,再到冬天,一年年过去,余痛犹存。
许许多多的愤怒和难过,被搅弄着一齐浮出水面,他那点耐心和温柔,在时间的摧残下,实在所剩不多,很难再匀出来给他。
郝兴臣说:“不知道。”
郝兴臣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他顿了顿,“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江夕迟听不出他话的情绪,只觉得那瞬间,郝兴臣和他认知里的郝兴臣,有那么一些不一样。
郝兴臣幽幽叹了口气,拖了一个长长的音。
“他那个性子,不会回来了…”
这么多年,他给他发消息,他从来不回,他以为对方换号了,没想到到了这时候,居然用了个那么荒唐的理由,约他见面。
他问郝兴臣:“你什么时候回来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