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喊我小叔。我是你爸爸的弟弟,虽然不是亲的,但是是院长妈妈,也就是你奶奶收养的,可是按照辈份上排,我就是你的小叔。虽说我也才十八岁,刚刚上大学,可我确确实实是你的小叔。”他其实很急,我老是不叫他,有事的时候要么等他发现,要么就是切切诺诺地靠近他拽拽衣角有事说事,这对他来说,其实意味着一种不接纳。
“桐桐,你中午多吃了好几口那个可乐鸡翅,是不是就是在夸我做饭做得好吃?”
他没有胡子,没有皱纹,没有粗粝的皮肤,没有烟草味,没有所有成熟的标志,我才不叫他叔叔。他没有给我那么遥远的距离感。
“桐桐,今天要不梳双马尾吧,我觉得你梳双马尾比单马尾要好看。”
所以我就听话地跑过去,压塌了那个紫色围裙,跟叶舟拥抱了一下。
我摇摇头。原谅六岁的我理不大清那种家庭伦理关系。我只知道亲人有爸爸妈妈和奶奶。
“那小叔你叫不出来,要不叫我哥哥吧。反正我也比你大,你叫我哥哥也行。”他又笑了,他每次笑的时候,都像是给天边加了一轮太阳,眉梢眼角都在发光,暖得人一惊,我常常呆呆地看着他的笑,总觉得他在刷新我的审美。
他笑得更灿烂了,蹲着跟我齐平,平视着我的眼睛,慢慢地说:“我是你的小叔,我叫叶舟,树叶的叶,白舟的舟,不是吃的那种白粥哦,是在水里游的小白船那种白舟。”
我看着他,没开口。
我傲娇地闭上了嘴,任他怎么逗都不点头。
可是他们都教我要有礼貌,如果别人真的在叫我,我要回应。
包括这个叶舟,虽然长得好看,照顾我也很用心,但是他是每个月都会拿钱的,就像保姆阿姨一样,下个月可能就换人了。我只要听他的话就好,不把他那么快地气走就是最大的胜利。
“宝贝,不可以看电视看得那么晚,我来给你讲故事吧,你要早点睡觉长高高。”
很少叫我,更多的是叫我身边的保姆阿姨。
得寸进尺。喜欢是个什么东西。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用力地抱了我一下,那是和爸爸完全不同的触感。他身上没有冲鼻的烟草味,只有清新的洗衣粉香,他的下巴很光滑,没有蓄会扎我的小胡茬。
我对他摇摇头。
“小公主,你今天文艺汇演表现得可真棒,我坐在第一排你看到我了吗,你表现得可真棒!”
叶舟坐在地上,他每次跟我说话的时候一定要蹲下来或者坐下去,喜欢跟我处在同一海拔上,好像那样我的雷达就能更快接收到他的信号。可是他错了。他和我印象中的叔叔完全不一样。
而且那时候我不仅无能,还特别高冷。我顽强执着地坚守着一个形象,我是一个六岁的酷小孩。不能随便哭也不能随便笑,哪怕爸爸妈妈同时忘了我,我也要保持着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因为这样就不会让他们发觉,我其实是个很难缠的孩子,我懂得很多事情,他们不密切的婚姻,他们看着我的时候那种复杂的眼神,他们彼此之间微妙的博弈,我在那个常人眼里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里记得清清楚楚,我的心思敏感得像是雷达天线,接收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小信号,在爸爸妈妈面前,不要哭不要闹不要惹他们生气,不然把你丢到大马路上你就完了。
他看我一脸倔强的样子,低头撅起了嘴,想偷亲我,我皱着眉低低哼了一声,坚决地扭过了脸。
叶舟笑得更开心,开始变本加厉:“桐桐你喜欢哥哥吗?”
叶舟一脸受伤地缩了回去,趁我不注意,又要往另一边脸“探亲”,我反应倒是快,又哼的一下扭开。
可是叶舟那个人真的好烦。我明明就不理他,他总是要跟我说话。
“宝贝,你知道你应该喊我什么吗?”
自那以后,我就和叶舟住在那个家里。他替代了保姆阿姨事无巨细地照顾着我。
“哥哥。”我自然地喊出了声。
“宝贝,我对你这么好,还不能亲你了是吗?你长得这么可爱,哥哥亲你一下
每天早上轻轻地喊着桐桐或者小公主来叫我起床,慢慢熟练地撩起我的刘海沾着水温柔地给我洗脸,然后耐心地一勺一勺喂我吃东西。
他说的话没怎么听进去,我只记得那天阳光出奇得好,他的家里处处都明亮,他穿着白色短袖,露出来的皮肤也白,整个人都在发光,他蹲下来跟我说话,不时抬手摸我的头,像是一个把我从灰暗角落里拉出来的救世主。
你在为难一个六岁的酷小孩,她才不会那么随便地喜欢一个人,她害怕失望害怕拒绝害怕被抛弃,所以干脆就装作谁都不喜欢,这样又酷又不会被伤害。因为她也不知道叶舟什么时候就走了。
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当初的我是怎么做到那么无能的?
后来看我实在是不理他,叶舟又想出了各种招数。
酷小孩不能随便亲,你要负责的!你负得起责任吗?你甚至都不像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