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回来的。”甘棠把卷子翻了个面,“我给妈打过电话了,她说到时一个人赶回来,陪咱们过暑假,顺便办升学的事。”
这是甘棠第一次拉着甘瑅从这里走。
 回忆21
转过楼梯拐角,甘棠的眼圈终于红了。
“熬夜不长个,你以后想当小矮子么。”
甘瑅轻轻晃了一下她的手,“姐,咱们要去哪?”
下一秒,世界忽然安静了。吵嚷的杂音消失,老师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到时我也要上高中了。”
她的背影不足以遮住台灯的亮,反而被那灯光描出个边来。
暑假……对了,小升初,初升高的暑假,可以不考虑作业尽情玩个够。甘瑅其实早就忍不住想怎么度过了。
他如以往一样转移注意力,“也不知道升学的时候妈会不会回来。”
他拿被子盖住头,光就被遮住了,只留了一条缝隙,缝隙之外是甘棠一动不动的背影,看起来填满了一整个世界。
终点将至,门外天光耀眼,甘棠忽停下步子,轻声道,“爸他……没了。”
甘棠惴惴不安等老师开口。
没了……
甘棠身体抖了一下,几乎摔倒,老师扶住了她。
甘棠无比清晰地记得那天。
甘棠埋头又解了两道题,就在甘瑅以为等不到她的回应时,她轻声道。
下午自习,班主任老师忽然把甘棠叫出去。平时有什么事老师都直接在门口走廊说,但那天老师领着她经过半个走廊,一直来到楼梯围栏前。
甘棠的声音从被子外传来,“妈回来之前,咱还是把床移回去吧,她上次看见了说这样不太好。”
“……想开点,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
那是六月初不起眼的一天,澄蓝的天空找不出一丝云彩,阳光把一切都蒙上了层柔和的光晕,二十六七度的温度,照在身上不冷也不热。
老师的手温热,有力,但也让甘棠紧张。她因那紧张拉回一点神智,正听见老师说出最后的半句。
离楼梯最近的那个班似乎没人看管,吵吵嚷嚷的,嘈杂得像菜市场。
甘瑅回身看着甘棠。她还站在走廊尽头的阴影,蹙着眉,满脸恍惚。
他像是睡着了。
甘棠初三毕业在即,人越发忙,几乎每天赶作业到十一二点。
走廊通道不长,甘棠自己也走过无数次。
男人赶去某城铺货,在火车站附近被一伙抢劫犯盯上,他死活不肯交出钱,被殴打得当场昏迷,等送到医院,人已经不行了。
她梦游一般来到甘瑅的班级门口,甘瑅很快被领了出来,看他的样子才哭过,眼圈也是红的。
“姐,我就要毕业了,等过了这个暑假,我就上初中了。”
甘瑅没有顶嘴,视线却含着了然笑意地扫过她头顶,他把被子一卷,侧过身来看甘棠的背影。
甘瑅没吭声,他的头蒙在被子下,一动不动。
她领着默然的他,他支撑不稳的她。
“甘棠,老师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你妈刚刚打了电话,她说……”
甘棠神色恍惚,有那么一瞬,老师以为她会当场晕过去。
老师目送她摇晃竹竿般的背影,心想的是,离中考不到一个月了,家里却赶上这事,真作孽。
那笑容那样地淡,融在日光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但少女扶着楼梯栏杆站住了,她哑着嗓子,“老师,我去接我弟,我怕他接受不了。”
她现在哪怕做出凶巴巴的样子,看着也不怎么凶,在甘瑅眼里,那凶悍还要额外打个折扣,看着像只跳脚的大兔子。
甘瑅清闲得多,他试过陪甘棠熬夜,第二天总是犯困。甘棠看在眼里,每天到点就把他往床上一按。
只是想到孙亦栀到时会在家,甘瑅高兴不起来,心头反而沉甸甸的,无形地生出压抑。
但姐弟的情况特殊,此刻家里没有死去的父
其实那距离一直都没变过,那是三年的时间的距离,有时显得像三光年那么远。
没错,等自己上初中,姐姐也要上高中了。甘瑅无意识把手攥紧。
四十出头的男人,身体早被多年的烟酒掏空,勉强吊了几天命,到底还是没了。
她总是留给他一个背影,而他在她身后跌跌撞撞地追赶,有时离她很近,有时又很远。
甘华德死了。
站在老师们的角度,把刚失去父亲的孩子们强行留在学校是一种不人道。
甘瑅低低应了一声,他反手握住甘棠,一脚踏出门去,午后的日光明晃晃的漫过少年的脸,秀气的眉眼一瞬间舒展开,依稀露出个惬意的微笑模样。
甘瑅忍着伸食指描绘那轮廓的冲动。
心里不知道第几次生出那种奇怪的情绪,甘瑅现在已经对处理这情绪得心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