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星晚报以一笑,弯下腰给纱布贴好医用胶布,道一声“好了”,转身出了处置室。
贺星晚坐下替他接诊,笑着打断:“她孩子生病,我替她。”
“嗯。”纪明暌坐在贺星晚手指着的位置。
“那辛苦你去处置室吧。今晚两波小孩打架,伤的都不轻,忙不过来。”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拉住她,颤颤巍巍地拿着一张挂号单问她怎么走。贺星晚见她没有家人陪同,好心地送她到急诊科室。
她有些心不在焉,怕待会接诊忙到低血糖,路上经过院内小卖部还给自己买了罐旺仔牛奶。
病历上写着十七岁,小屁孩一个,打架时放狠话狂得不知天高地厚,缝针时打个麻药都疼得鬼哭狼嚎,还没下针先求爷爷告奶奶喊她漂亮姐姐轻一点,别把他纹身缝歪了。
急诊科节奏放缓,贺星晚忙里偷闲躲到安全通道吸烟解乏,回来时刚巧看到——
她所在的H省省医院是三级甲类医院,慕名而来看病的人数不胜数,所以医院的急诊和外科设立在最好最新的大楼,她要从外面穿过老内科楼前的停车场,ect核医学科和发热门诊,从病房楼三楼内部的天桥走到急诊部。
整理好首尾,她将纱布覆上男孩伤口表面。处理完的纪明暌心情颇好,近距离打量着贺星晚,她戴着帽子口罩,唯独能看见她明亮异常的双眼,额头洁白,鼻梁高得顶起口罩边。手腕纤细却有力,下针稳准狠,白大褂下身姿幼弱窈窕,声音清清凌凌,甜而不腻。
贺星晚点点头,起身走向处置室。
“小贺姐姐,急诊那头说有聚众斗殴事件,好几十个头破血流的,让咱们科过去帮忙。”
急诊外科办公室,当夜值班医生费永仲看到贺星晚来时,终于松了口气。
尽管他们医院如今已经开通了线上挂号与缴费。
伤在眉尾,三厘米小口。男孩打电话时低着头,被刘海挡住了,她没看出来。口子不大,贺星晚不算太认真地对待,剃掉男孩一小块眉毛,局部麻醉后用生理盐水大量冲洗清创。
费永仲从医十几年,略微一想就发现其中猫腻:“那你……”
“姐姐,加个微信呗?”
“没事,不去到时候他们又要在主任那里告状,难做。”贺星晚掬起一把冷水扑在脸上,抽张纸巾囫囵擦净,披上白大褂往外走。
贺星晚心照不宣地点头:“嗯,不过没问题。”
只有一个特别,大热天穿双网上炒到三万的限量版球鞋,黑T黑篮球裤,举着最新款苹果手机打电话。贺星晚出于医生直觉下意识打量男孩裸露出的皮肤,没有伤痕,胳膊上有点血迹干涸开裂,也不是他的。
他本就不是安分守己之辈,没吃过高冷医生姐姐这一口,见贺星晚姿色尚可,颇为意动。
处理好三个小男孩的伤,刚刚那个看起来像小富二代的男孩走进来了。他沉默地递上费永仲开出来的处置单,等待接下来令他丢脸的一幕。
贺星晚隐藏在口罩下的嘴角上扬,她持着手术钳没好气地呵斥:“这么大个人,不许哭。”
她有点好奇,没忍住问:“怎么伤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明亮的走廊中,人群来去匆匆,迎面而来的男人手插进黑色运动
贺星晚没憋住,“噗嗤”一声。她捏着眉角一小块皮肤,麻利地穿针缝合。
小护士见她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像生病了一样。知道她连上,心下不忍,道:“要不别去了,我去吧。你这身体……”
她披着大褂、漫不经心地穿梭在各科室急诊中,沉稳地与这里格格不入。
“纪明暌?”贺星晚摘掉口罩透口气,确认患者身份。
“嗯,”贺星晚尚不清明,站起时身形摇晃:“我洗个脸就去。”
比起缓慢蠕动、寂静无声的老年神经科,凌晨两点的急诊部热闹得像一场午夜狂欢的人间闹剧。她听到小孩撕心裂肺的哭泣,女人抱着肚子痛苦绝望的呻吟,还有老人死寂冷漠的混浊双眼,男人浑身酒气、头破血流。
刚刚的暧昧距离,纪明暌甚至闻到她身上似有若无的烟草气味。
门口一群年纪不大的小孩互相搀扶坐在等待区的椅子上,小女孩帮她那个男友模样的男孩用纸巾擦脸上的血。旁边坐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一胖一瘦,一老一幼,盯死面前这群不良少年。
她走进处置室,和另一位同事打过招呼,手部消毒后戴上一次性手术帽和手套,门口的小孩们进来一个,手臂上开放性损伤目测十厘米,做过简单的包扎止血,换下来的纱布红得惊心怵目。
急诊部果然忙得不可开交,挂号窗里困倦而机械地敲打着键盘,一张张雪白和粉红的收据单手盖上医院钢戳,不等到红色油墨晾干就递出去,再下一位。
“小贺,今晚你夜班?我看你们科写的是李……”
叫醒。
提起这个,纪明暌有些憋气,声音冷漠:“劝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