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音赶过去的时候,煤工已经将蜂窝煤在厨房檐下靠墙垒整齐了。
颂音垂下长睫,想了想,撅起嘴说:“你不是说出门见客户么?怎么来这样早?也不叫我一起。”
毕竟是十几岁就跑码头打天下的混混出身。
为方便干活,她脱了大衣,剪裁得当的旗袍勾勒出她细细的腰身和胸前傲人的起伏。
颂音冷笑,当然,她又不傻,会把男人明目张胆带回家么?
今天大概是等不及了。
因为理智告诉她老男人有钱,可以帮家里还剩下的债。
原来,自颂音出嫁,江华韵过得倒比从前还潇洒。
不过这些话她只敢在心里说。
现在日子确是渐渐好起来了,结果又出了这种事。
光是想想,颂音就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看见曾成然表情的那一刻,她猛地想起,其实曾成然的脾气不算温和,惹恼他绝对没好处。
一想到他们此前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做那种事,颂音就直犯恶心。
“阿音,”面前落下阴影,男人富有侵略性的气息环绕住她,“别忙活了,晚上我叫馆子送菜来。”
颂音一愣,随之气得浑身抖颤起来。
他面上带笑,那笑却没达眼底。
他身材高大,笑容明亮,正是个无忧无虑的青年人模样。
煤工得了她肯定,笑意加大,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齿。
厨娘闻声,停了动作,用围裙擦擦手,蹲下身问:“大姑娘,您没事吧?看您脸色坏得很呐!”
曾成然想叫颂音进屋,但煤工前脚走,后脚粮油店又派人送来米面,如此一来,颂音便又有理由在外奔走指挥了。
她脑子里乱得要打结,只有身体忙起来,她才没精力胡思乱想。
那时她心里有盼头,吃什么苦都不觉得苦,总想着苦尽甘会来。
真不要脸!刚才从我妈床上下来,又来招惹我!
后院地方不大,厨房并不难找。
敢情他以为曾成然和江华韵是她父母!
他拍拍手套上的煤灰,自作聪明多嘴道:“小姐,今儿过节,您跟父母闹了别扭,服个软就过去了,家人之间哪有隔夜仇呢?”
他放下最后一块煤,直起身回头瞥见颂音,咧嘴笑道:“小姐,放这儿没错吧?”
颂音受他感染,也弯了眼睛:“是,放那里很好。”
“怎么了,小东西,大过年的,闹什么脾气?”
坐着的姿势更是完美地显出她臀部的挺翘。
颂音勉强笑笑,“没事,应该是没吃早饭,有点低血糖。”
厨娘转身去忙,颂音闷头坐着,突然很想哭。
颂音坐在矮凳上,弯着身子装聋作哑。
她洗着手里的白菜,抬眼看见厨娘正在处理案板上的鱼,剖开的鱼肚露着里面的血肉,让她又干呕起来。
曾成然头次听她语气
因为她还有个妈和一大家子仆从要照顾,哭不仅不顶事,还会叫人小瞧。
厨娘对这位随和的大小姐很有好感,当下知无不言,有什么说什么。
 四
颂音侧头拍掉他的手,起身端着盆子走到案板边将菜捞出来。
厨娘哎哟一声:“我的好姑娘哎,干嘛不早说,等着,我给您炖个鸡蛋,再搅碗糖水,保管吃了立刻就精神满满。”
被嫁给大她十八岁的老男人,她感情上恨归恨,也没哭。
她捏捏眉心,搓干净盆里的白菜,甩甩细指上的水珠。
厨娘和小丫鬟回家后,颂音又挽起衣袖和她们钻进厨房一块忙活,顺带旁敲侧击问了问江华韵的社交情况。
听他们二人的床上密语,定然不会是初次。
男人却是从没领过。
她咬紧银牙,红着脸冲面前眉目俊秀的青年贡献了此生第一次出口的粗话:“你……你……你放屁!”
颂音被他撞得一趔趄,腹部怼上案板,案上的碗碟哐当震荡起来。
这事若叫人知道了,她还怎么活?
厨娘和小丫鬟没想到曾成然会进这狭小的厨房来,都接连找借口溜出去了。
曾成然听她话带不满,语气却娇嗔,就笑了:“小孩脾气,大过年的,我还能在客户家里久坐么?这不是想着岳母这里没人管,怕下人不抵事,就过来看看缺什么不缺,谁知咱们夫妻想一块去了。”
曾成然跟过去从后面掐着她的细腰做了个挺身的动作,“别忙了,陪我去躺躺?”
爸走的时候,她没哭。
曾成然欣赏着颂音身上完全不同于江华韵的秀美,忽然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
日日约人打牌、看电影、跳舞、听戏,在家呆的时日很少,往家里领人也都是牌搭子,小打几圈就散了。
她窘得面红耳赤,忙用湿手去掰他的手:“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