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脫下眼鏡放桌面,煩惱地一手捏着鼻根,一手按壓肩頭,清一清喉揚聲:「進來。」
「是,陛下。」
「午安,陛下。」門後進來的,是加特。
「加特。」
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自己,她不禁調節情緒迎接他一切可能的攻擊;如臨大敵,她嚥一口唾,目光緊勾他臉上。
她胸口用力一跳,身上被他觸碰過的地方竟發起熱來,他的身體也在眼前清晰成形,彷彿觸手可及。
她咬住下唇,在字行間的目光已無法理解字詞,但仍循着句子遊移:「加特。」
「他身體情況如何?」
他沒好氣的透一口氣,沒追究她的輕率態度:「待他有足夠休息,我會親自向他了解事發及經過,未知陛下有沒有意見?」
昨夜至今,一天也還未過,心神便已被他如此顛覆。
明明一直近在身邊,怎會看不清他的為人?
「大致良好,傷口都癒合了,預計明天能重返隊伍。護衛隊中少了他始終不方便。」
全身肌肉繃緊了,她兩手拘謹疊着在書桌面,下意識已皺了眉:「午安,加特。」
把眼鏡沿鼻樑一推,她用力眨一眨眼,又在紙上撩畫着。
竟膽敢用手指對我的身體——
她的臉頰薰紅了:膽敢用嗓子蠱惑我的心智……
「就拿商貿為例,與邦交國相比,我國開通的貿易航路遍佈最廣,交易最活躍。那都託陛下果敢向遠東發展的福。
打開抽屜拿出一張信紙開始書寫,羽毛筆在動,她的腦袋也跟着混亂打轉。
以為他回到身旁便能專心,那是大錯特錯。
「那好,明天開始,先讓他待在宮中,投入較輕鬆的崗位。三天後,情況穩定便讓他重回原先崗位。」
按着抽屜的手把出神好會,伸手托一托眼鏡,才重新投身文書工作。
她以為自己能專注在工作中。
「我的晚裝,怎麼了?」她點了墨,在半皮紙上胡亂書寫,頭也不回地試探他。
從宴會廳回來後,她清洗了身體、重新穿戴整齊後,加特又已不知所蹤,直至在碼頭送客回來後,他仍然未現身。
她的嘴唇上泛起一種溫溫的暖意。
無論對於女王或是護衛統領,被人發現了破裙子要解釋也沒有好處。
"陛下很美"
「回陛下,既裙子已破,我便把它燒毁了。」
終於送走了賓客,宴會這才真真正正地完結。女王也能戴上眼鏡,將心思放回堆積了一整天的文書工作上。
「是,陛下。」
工作總是讓女王忘記時間,一直書寫不知過了多久,門上忽然傳來兩下叩聲,她才驚覺已是下午三時,工作卻連一半也未完成。
步到書桌前,他居高臨下地冷眼看她,眼神深不可測,她心裏一陣顫動,就像面對狼豹的一頭白兔。
夜裏被他一刀割破的水蜜桃色長裙,在早上卻不翼而飛。
她被私事纏繞,他卻以公事角度與她討論,令她心生愧疚
「報告女王,」他敬禮:「失蹤的副統領剛回來了。我收到消息時,陛下正沐浴,所以未敢打擾。怠於通知,還望恕罪。」
「我的政策令你有什麼不滿嗎?」她輕嘆,一手在案上支着頭。
換着平時,她一定不會允許擅離職守的行為,但今天她覺得,能離開他的魔爪,即使只有一刻也是鬆一口氣,要尋找他的念頭連閃過也沒有,這是他當上統領以來頭一遭。
已豎起全身刺的女王聽了是日常公務,不由得怔住:「就這樣而已……」他聽了卻挑挑眉質疑:「『就這樣』?」
「嗯。」她稍稍放心:不論昨晚發生過什麼事,他做事始終認真妥當。
「是。」他敬禮,回到她身後的位置立正站着。
好一會,她終得承認集中不了,投降擱筆。
「我既非左右大臣,實在不敢亂自批判。」加特態度理性道:「但我國作為與鄰近四個邦交國之首,足證明陛下的政策絕大部份都是成功的。
「唯一要說較為弱的一方面,是貧民區的民望。但陛下一直未有機會到貧民窟視察,加上陛下年紀尚幼,來日方長,無需過份憂慮。」
他面無表情,制服筆挺,似乎在盤算着要先抓她手腕還是摟困着她。
發覺自己竟開始思索關於他的事,她重重嘆息,極速完成了信,蓋上蠟封便放回抽屜裏。
胸膛、手臂、牙齒、吐息……唇。
她瞥瞥抽屜,不吭一聲執筆。
「我還怕他發生什麼事了。」她自覺失言了,忙打圓場:「回來就好。」
房中就只有他倆,平常的謐靜此刻卻讓她異常焦躁。斜陽把他的影子照到案邊上,她亦無從忽略。手執羽毛筆良久也寫不成一字,只無能為力地在呼吸間尋找他的氣味。
 第二章(3) 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