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在那边待太久，会一些日式料理，”卓静言洗了茶，又冲入一道温水，“现在差不多到了日本的‘叶月’，又叫‘雁来月’或‘月见月’，正好是该吃月见团子的时候。”
苏佑抬眼一看，几只小碟子里装着雪白溜圆的糯米团子，还有镶着樱花的半透明小馒头。红泥火炉上的陶壶“咕嘟咕嘟”地温着水，卓静言盘着腿坐在垫子上，排开一套青瓷茶具，将茶叶从紫砂罐子中舀出来。她做得很专心，动作娴熟流畅如抚琴拨弦。温水注入茶盏，干瘪的暗绿的植物叶子打着旋儿舒展开来。
卓静言不欲多说，只将玉子烧推到他面前：“试试这个。”
卓静言瞪他一眼，一双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苏佑见她又要恼，忙笑道：“吃饭，吃饭。小靖作家这么贤惠，以后谁娶进门一定很有福气。”
娘真人不露相，原来竟是个中高手。”
她低头的弧度很优美，乌黑头发和眉眼，雪白面容和手指。苏佑看着看着，觉得喉咙渐渐生出干渴的意味。
卓静言坐得比他低，脸颊被热水蒸得泛红，瞳仁亮晶晶的，正仰着头看他表情。苏佑想起刚才在餐桌上她一直拨着碗里饭菜，鸡啄米似的，也没见吃掉多少。
他放下杯子：“手艺这么好，怎么没把自己养胖点儿，刚刚一桌菜几乎都被我消灭了。”
其实也没那么夸张……
“十年时间啊，真的很长。”碗中的莹白米粒上放着几粒暗红色的梅子，卓静言看着那梅子，像一小滩干涸的血迹，但这印象并不至于影响一丁点她的胃口。
卓静言心中微动，笑道：“郑公子孑然独身，十年江湖浪迹，果真是为了寻我来的么？”
“我喜欢咸的，”她无辜地耸耸肩，“可是你不是喜欢甜食？”
“呃……公司给的资料上面有写，之前看过。”
“为什么？”苏佑觉得好奇。
疏离又细心的苏佑，清冷又温柔的苏佑，笑起来的时候却还是很多年前干净的少年的样子。
苏佑憋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大笑起来：“看把你嘚瑟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点那果冻一样圆嘟嘟的小巧的点心：“这个水馒头是葛粉做的，用了红豆馅料和蜂蜜，盐渍樱花是装饰用的。你喜欢甜食，和果子应该都还吃得惯。”
所以上次，他是确实知道自己喝过那杯咖啡的。
只是他的表情实在很冷静，不亲切，也不温柔。
他拿起羹匙去挖糯米团子，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这也都是你做的？”
苏佑也听得熟悉——这是烟罗反问郑修的话了。
苏佑看她脸色微窘，莫名想笑：“其实，你可以说上次开会尝过我的甜咖啡。公司的资料应该内容很多吧，毕竟你连维钧的生日都记不住。”
“看起来很漂亮，味道也很好。”
这话是《王城》中郑修和烟罗重逢后的第一句对白。
卓静言背过身将炉火掩得弱一些：“我啊，生活上很矫情的——奈奈一向这么说。”
苏佑嘴角噙笑：“遵命。”
他一手握拳抵着鼻子，笑得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流光四溢，十足愉悦。
卓静言抓起竹筷给他夹了块鱼肉：“没什么，昨天谢谢你的星空小夜灯。”
卓静言以公道杯分好茶，给他一杯：“再试试这个。”
她将素色餐巾在碗碟下压好，眼里几分促狭：“……莫不是为了寻我做的菜吧，苏公子？”
卓静言安然看着他。当年那个会跳舞的好看的小少年已经长成高大英俊的男人，棱角分明，额发柔软，眉眼如画。
“喝茶吗？”她在旁边坐下，将茶盘移过来开始沏茶，“奈奈上个月带回来的玉露茶，点心是月见团子和水馒头。”
苏佑就又尝尝那道金黄的鸡蛋料理：“……诶，这是甜的？”
卓静言的太阳穴突突作痛，深深地吸了口气：“君子食不言，寝不语。”
苏佑坐在沙发上，一手支在膝盖上撑着头，一手抓着手机，神色淡漠得看不出一丝情绪。卓静言到他身前放下碟子，目光扫过手机屏幕——果然，又在偷看自己的话题和粉丝动态。
苏佑饮一口，茶汤清绿，鲜中带苦，回味悠长。
苏佑没听清：“什么？”
袅袅白雾，素手软玉，一室温香。
一餐饭终于安安静静地吃完，卓静言将餐具收到厨房，端出两个小碟子。
“那个啊，粉丝送的，”苏佑神色如常，“你不是怕黑的么……这鱼味道不错，谢谢。”
苏佑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甜的？”
卓静言的声音很平静：“因为吃东西太挑剔，油腻、生冷、辛辣不吃，甜食不吃，烧烤不吃，煎炸不吃，零食不吃。除了茶和牛奶，平时只能喝温热的纯净水。饮食稍有些问题，我的胃就会跟我抗议。所以，吃饭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实在也没什么乐趣，还比不上做菜来得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