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她轻嗤一声,“天地如何为鉴?我见过许多男人,起初信誓旦旦、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最终那些所谓天地为鉴不过如昙花一现、日出冰消。”
她从前只是淡然,那晚过后便是绝然了。断情绝爱,那晚她学会了,可他却没有。
她说,“情爱,可笑至极,不过是世人自寻的烦扰。若是断情绝爱,便再也没有这些了,还管他忧愁恐惧作甚!”她大笑,有晶莹却从她一双漂亮的眼眸里刷刷地落。
“因为你笑。”
好像时间过了好久,久到沈青染以为他不会再回答。她听见,他站在她身后,淡淡道:“沈小姐画地为牢,不以己心托人也好,这样我对于别的人进去的担忧便少一分。至于我,既是大理寺少卿,专侍牢狱,你这个牢房阻得了他人却拦不住我,即使头破血流我也要闯进去。”
她前半段说的人,虽然于他全然陌生,但其中荡气回肠的情爱却让他懂了她的悲伤。
见到他,她照旧兴致蔫蔫,懒得抬眼,招呼也没打,枕着秋千绳,垂着头,自顾自说,“红睡,今日我见到一个女子被沉进了河里,”
......
蒙面的黑布被取下,他硬朗的五官在她眼前暴露无遗,嘴角斜斜地往右上扬,带着不可一世的气势,好一张冷硬的俊脸,此刻被他带跑了画风。
可周围的人就是无动于衷,甚至幸灾乐祸骂道:‘下贱坯子,跟男人私奔,怀了野种,想不到在外头被她男人抛弃了,活该,族长把她抓回来浸猪笼真是便宜她了,没得脏了怀县的水。’”
想开解她,张了张口,最后他还是垂下了眸子。
“由衷之言?”她破天荒地接了话,或是因为他方才崖下相救。
可是,她是谁啊?她是沈青染,依旧的冷情冷心,或许有过触动,但有些东西还是根深蒂固,朝夕间轻易改变不了。所以,她连不屑都懒得表示,说“好,拭目以待。”
地上零散的几个酒坛昭示着她的无奈,越是想不明白,越是想想明白。又一个酒坛砰然落地,他终是伸手,抓住她手上的酒坛,“别喝了,”对上她闪烁的眸,他不忍,“伤身。”
“可是,明明有卓文君为了所爱甘愿舍弃自己一切,终与司马相如一生相守;明明有祝英台自刎追随死去的梁山伯,甘愿与他阴间为伴。为什么她却得到被所爱之人背弃,怀着他的孩子惨死的结局呢?”
 断情绝爱
她一头雅黑色长发大部分垂在脑后,有些散乱在左肩,素白的孝服衬得她格外楚楚动人。萧澈见她一笑,也跟着笑,明晃晃的八颗白齿,让他看起来傻得过分。
红睡睁开眼,往事如雨,关于她,不管是和风细雨还是滂沱大雨,都一滴不漏落进他的深渊,再难干涸。可笑自己,一受她冷遇便如惊弓之鸟,逃得离她远远的,只怕再被她寡情的眼再看上一眼。只是依然止不住地想她,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她身边,感受她的气息。沈青
她转身背对他,语气如青红皂白的颜色般分明坚决,“白云苍狗,世事变幻莫测,我谁都不信。”
沈青染发现自己从前还是高看他了,这位平王殿下虽恶名在外,看起来是个冷面阎王,骨子里还是个嬉皮笑脸的市井无赖。思及此,她忽觉心下一松,轻笑出声。
“是,天地为鉴!”他嗓音明快,朗声答道。
“红睡,你知道吗?那个女子,她呀,到死也不相信她的顾郎丢下她一个人跑了。”
一滴清泪,“啪”,他幻然听到了声音,自她右眼掉在他手背上,明明透着凉意,生生烫了他的心。
刚说了这一句,她忽然笑了出声,凄凄地像遭人遗弃了一样,“我站在围观的人群外,听见她哭喊:‘我与顾郎两情相悦,他不可能背弃我,他会回来救我的!’她喊啊喊,水渐渐淹没了她的身子、她的口鼻。直至再也听不见她喊顾郎。
“你笑什么?”她问。
“她为了他,违背养育自己长大的爹娘,抛弃自己大家闺秀的身份,跟着他在外抛头露面,过着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的日子,他却因为惧怕她族人的追捕,在夜半的时候偷偷逃了。”
“红睡,你说,世间情爱就这般不可信吗?”即使有夜色的遮挡,她通红的眼眶也没躲过他一双眼。
晨光给他镀上了浅淡的光辉,一如现在他斩钉截铁的誓言,引诱她往下跳,跳进他满眼的晓风残月里。
他没说话,静静听着。
那是一个沾了暑热的晚上,他去了那个有她在的一个小县城,见到她时,她正在月下秋千上独自饮酒,喝得双颊酡红,散去了白日的孤高冷漠,眉宇间却布满阴郁。
他曾经听她说过,情爱,不过是世人自寻的烦扰。所以断情绝爱,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烦扰,舍弃了情爱,便不会再有忧愁;舍弃了情爱,便不会再有恐惧。
“本王自惭尚不能睁眼把这些话说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他临崖站立,一身劲装,明明是“谦虚”的话,他说的格外正经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