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床的时候,看见江钊侧躺在床上,很安详,是一夜无梦平和的模样,她觉得这孩子的睡相还挺好看,头发乌蓬蓬搭在脸上,挺可爱,她的眉眼很精致,在白天太生动了,难以捕捉,这会安静下来就被尽收眼底。
小刘突然反思她对这孩子一直很挑剔,也许是嫉妒,嫉妒这孩子年轻,嫉妒这孩子好看,可是她差点忘了,这孩子一直以来在和江鹭相依为命,像她和马敢那样搭伙过日子似的,在56号楼里各种形色的故事看多了听多了,她以前没有想到这一层。
“你知道你姐姐和我一样,你会不会怪她?”小刘一直好奇这对姐妹的关系,她觉得江钊大部分时候表现得太平静了,虽然马敢也一样,但是马敢是为了钱,有一个人人都能理解且理直气壮的理由。
“我怪她又能怎么样,我吃她的穿她的,我和马敢不一样,他像是你恃宠而骄的亲儿,可以赖着欠着,不高兴还可以滚地上,你还得哄他,可我不是。”她语气竟然有些冷了。
江钊哼了一下,像是梦呓,可小刘知道她没睡着,等了一会,才听到回答,“有时候也吵,但是吵的不多不凶。”
“谁家过日子不吵,甘蔗没有两头甜,不过我俩和你姐俩翻过来,我们吵得很凶很多,有时候还动手,两个人都占不到便宜。”
江鹭过来看她了,楼里的姐妹一起来了,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在我老家关于我的事全传开了,我不敢回去,指不定别人怎么说我,我爸我妈只有我一个,我对不起他们,但是马敢不在乎。”
“你们更像一对母子,不像姐弟,你们经常吵架吗?”江钊重重的靠在椅背上,双腿一屈一伸,很懒很怠惰,小刘的心情也跟着慢慢放松,嘴巴就松了。
“他对你不好。”
病房里一共仨病床,另一张床上是个快要生的孕妇,她们三人,囊括了生与死与虚无,小刘不知道她来流产和那个要生的孕妇会不会有些相冲,但是那孕妇晚上睡觉呼声挺响,本来明天手术就有点不安,小刘被她搞到睡不着。
小刘苦笑,江钊这死小孩实在是太聪明了。
要说比谁更有钱,她们不知道,但是说起来谁过得不好,大家都认为自己能走到时代的前头去。
“你姐姐好啊,你别怪她,她也不容易,等你长大了你应该帮她脱离苦海。”小刘到底和江鹭比较亲,不忘帮江鹭说话,但她还是从中归纳总结出来一个道理,“话说出个窟窿,你和江鹭毕竟是姐妹,她是姐姐,你管不住她,可我和马敢,好歹也是一个被窝头对头脚对脚,他太沉得住气了,我在他面前会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我有时候想也许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小刘说着说着,感觉左肩上一重,江钊头枕在她身上竟然睡过去了。
马敢一直就知道她是张寻英,或许喜欢马敢的是张寻英,张寻英太懦弱了。
但她瞒着掩着,就是有本事不让江鹭知道,一点线索都不给。
江钊这样一说,小刘心里就明白了,江钊平时不这么讲话,这是多么稀奇,又显得多么有重量,看来她心里肯定还是不舒服的。
“江钊,你和你姐姐怎么样,你们不吵架吗?”
“我们干这一行的,有个人肯喜欢肯要自己也挺不容易,他没找到工作,我只好养着他,本来我们是老乡,我带他过来的,我想我有一点责任。”
回头看见江钊落她后面坐在长椅上,倦怠得眼皮子打架,侧歪着头搁在肩膀上,小孩子模样,小刘突然有了想说话的欲望,走回去坐到了邻座。
“你们和别人不一样,家里有兄弟姐妹的往往闹得鸡飞狗跳,不过我也没有兄弟姐妹,其实我不懂,但是有时候和马敢在一起就像看一个弟弟撒泼打赖。”
太直接了,小刘笑了笑,没想到江钊这么不给面子,话倒是没说错。
他
马敢灰头土脸的也来了。
走到走廊里的窗户口,居高临下,楼下很静,夜色浮在空中,万事万物被城市这座巨大的搅拌机搅拌,尸体枕藉,她一下有了失重感,像马上要从窗口飞过去,肩头搭上来一件衣服堪堪有了份量,她才觉得自己还在人间。
自己到底是张寻英还是小刘,在家里,父母知道她是张寻英,可在外面工作的事漏了馅,她哪还好意思回去,她只好是小刘,可是张寻英骨子里欺软怕硬,专门在她虚弱的时候说来就来了,就像现在这样。
第二天做手术,小刘也是第一次,她没经验没想到那么快,前后不够两小时,手术就做完了,而且当天就可以出院。
那些日子六畜不安,小刘还是搞不懂人怎么一下子会有那么多怨憎,多凶多狠的话都骂出来了,吵的时候她俩就像一对夫妻了。
他胡子拉碴,几天没剃,看起来竟然沧桑了不少,小刘就知道这几天没有她,马敢的日子好过不到哪里去。
小刘坐了有一会,腿悬空,慢慢麻了,有千万只蚂蚁爬,那些蚂蚁爬到了心口,酸酸疼疼的,她捶了两下,还是决定下床活动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