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仪踏进屋,迎面扑来一股甘露味熏香,知道屋里用了新熏香,怪好闻的,不曾在意。
她犯了错,假哭几声,阿福也就心软了。
杨柳絮絮叨叨一堆,连仪已不耐烦听,那些奇珍异宝送出去她不心疼,日后弃子无用,又重新回到她手里,当下只关心一桩事,“那张纸拿回来了没有?”
姐姐最后的命运,只能是被押上花轿,做一只替人受罪的小羔羊。
……
连仪身子弱,总要病几场,夜里缩在被里哭泣,跟她的生母一样,是个小哭包,阿福会偷偷翻窗进来,把手心里的枣泥糕喂给她吃,一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顺气,一边安抚道,“妹妹不怕,姐姐在这。”
连仪挑唇一笑。
“记脑子里的东西,怕什么?”连仪轻嗤,就怕写在纸上才是大忌,“她无非为钱,为出头,人一旦有了把柄,便如砧板上的鱼儿,还不叫我拿捏在手心里。”
阿福正靠在床上绣花,头发没挽,面容苍白,低头一针一线往帕里穿,连仪见她好几针都绣歪了,似乎拿捏不住力道,唇边笑意越发深,握住她的手,“姐姐与我说说话罢。”
但细儿这番话,还是惹来连仪注意,头一次打量这个平时不显山露水的丫鬟,收起脸上厉色,握住她的手,微笑道:“细儿,你贬低自己,五十两银是死物,岂能买你忠心,我要你往后供我驱使,谢家送来那箱楼兰聘礼,件件价值连城,随你挑一件儿。”
杨柳笑道:“小姐生的一颗玲珑心肝,真叫奴婢佩服。”
阿福含笑唔了声,“最后一晚,咱们姐妹说会话。”将针线递给细儿,撩开被子让连仪躺进来。
她也是这么觉得。
见小姐重用细儿,杨柳眼酸道:“细儿不过一个丫鬟,日后要她有何用?”
杨柳这才从怀里掏出来,连仪卷在烛火里,看着它慢慢燃烧殆尽。
这次也一样。
提起自个儿偏心的阿爹,连仪微微捏紧手帕,“细儿是姐姐身边的丫鬟,到那时,只需买通她,推说姐姐贪图谢家富贵,管阿爹信不信,姐姐早已成了谢行羯的禁脔,哪还能出来说句话儿,是非黑白,全由我捏了算。再说了,那时家里只剩下我一个女儿,阿爹还能把我送去官府不成?”
 第五章 杀人局(三)
连仪听着暗笑她们还蒙在鼓里,最后一夜她来寻姐姐睡觉,可不是为了姊妹说话,而是为了明早凤氏身边两个婆子顺理成章来姐姐屋里,接新娘子送上花轿。
一盏茶功夫儿,杨柳提灯回来,“那贱人胃口挺大,挑来挑去,把箱子翻了几遍,最后挑了样儿玉镯子,用帕儿裹怀里,任谁看不出来,奴婢又按照您吩咐,叫她多选几样,昭显您笼络之心,她似乎也不好意思了,只拿了样小巧之物,叫什么大象……”
说罢,吩咐杨柳带细儿去库房。
细儿从袖口探出手来,一只手的价钱,五十两,连仪倒吸一口气,好大的口气,够顶塾师一年的束脩,细儿见她沉默,又上前一步道:“虎儿小时候替小姐挡过歹人一剑,有救命之恩在,奴婢算哪根葱,这才不得不替自个儿打算,也是替二小姐打算,小姐一旦发现其中猫腻,必不会姑息,告到主母跟前,一点也不顾念姊妹情分,真真心寒。”
杨柳担心道:“小姐不怕细儿这丫头存心记在脑子里,日后再来威胁您?”
姐妹俩抵着小小的额头,度过一年又一年的春夏,阿福打小最乖巧柔顺,连奉安越疼她,凤氏越揉搓她,阿福在凤氏那受了委屈,也只会把苦黄连默默咽回去,对她这个妹妹也很好。
谢家送来那一大台描金箱笼就压在库房,凤氏不屑一顾,如今倒成了她笼络人心的手段。
想起姐姐那双无辜圆溜的眼眸儿,连仪不由微眯起眼,甚觉痛快。
连谢两家成婚前夜,连仪寻了几口,来到阿福屋里,虎儿挑开帘子,含笑迎她入屋,“小姐刚才还说了,您在娘家最后一夜,铁定睡不着觉,要来寻她说话哩。”
没有人会站在姐姐这边。
连仪静静坐在屋中,越发觉得自己英明。
“我那阿爹一向偏袒姐姐,等他回来,见她悔了陆家,嫁了谢行羯,必定要查清楚。你也瞧见了,我那好母亲眼里只得一个庭哥儿,能护住我么?”
“且说近的,姐姐身边那个虎儿力大如虎,不是好糊弄的,届时上花轿前,细儿支开她,一切水到渠成了。”
细儿警告之意很明显了,连仪却听得好笑,阿爹不在,没人庇护姐姐,事情败露真捅到凤氏面前又如何?
丫鬟们持灯出去,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姐妹俩轻轻的说话声。
连仪凑在阿福臂弯里,嗅着阿福身上似兰似酒的香气,便知她刚
连仪小时候常生病,那时连奉安常年在外经商,凤氏对她们极为严苛,每日天刚亮,便打发嬷嬷过来,催醒她们去请安,但每每站在门外一个时辰,也未见凤氏起身,姐妹俩却在寒风酷夏里苦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