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瑾不懂,为什么陆恺不明白这一点。
她只是笑了,笑得
“嗯。”陆恺应一声,声音极淡,回过头继续画自己的。
张瑾打开门,客厅空无人影,毫无人气。她向画室走去,果然在偌大空旷的窗边看到陆恺。
他向阳而坐,面前架着画布,涂涂抹抹。
有时候回想,甚至找不到声音,也找不到影子。
知道他曾经将自己捧在掌心的样子,便知道此时他是有多么的薄情。
回应张瑾的是淡淡地一声“哦”,随后剩下满室冷清,只有画笔摩擦亚麻布料的沙沙声,连呼吸都显得逼仄。
又来了。张瑾想也不想,自动选择逃避,就要带上门离开。
画布上只出了一个轮廓,但看得出是一个小女孩,还很小的样子,身体蜷缩着,留着长长的辫子,辫子上缀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他只是一时被那个女人冲昏了头脑。等他冷静下来,就会看清内心和事实,迷途知返。
大家都是磕磕绊绊地走,哭哭笑笑地过,重要的是与陪伴在身边的那个人,相濡相呴,扶持不弃。
张瑾像一尊玉石塑像僵在了门边,她找不到自己的表情,甚至听不见心跳。
 柳暗花明(四)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如沧海一粟,而有一个人始终在你左右,你是他的中心,他是你的最爱,这是何其所幸的事情。
张瑾看到他坐得笔直的背,逆着光,削瘦又平和。
这样的冷暴力,是陆恺一贯的做法。他对张瑾描述的经历并不感兴趣,他对她的生活,乃至她整个人都不关心了。
“已经4周了,是个女孩。”
他现在是鬼迷心窍才提出离婚这样的要求,等他冷静下来就好了。
可生活不就是这样吗?张瑾想。平淡却有自己独一份的味道。
张瑾已走到门边,陆恺突然喊住她,手里的画笔终于放下来,他叹口气,说:“签字吧。”
张瑾其实是不懂这些的,只看得出画得东西像不像,颜色好看不好看。
陆恺画画十分有天赋,极具感染力和张力,毕业第三年的时候,作品就进驻曼哈顿第五大道57街的画廊售卖,他已经在全美举办过多次个人画展,在圈内小有名气。
烈日照在陆恺寸长的发顶,为他整个人镀上金灿灿的光,但他说出的话却是如此残忍,他重复道:“她怀孕了。你签字吧,这样拖下去毫无意义。”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还是原来的样子。
眼前的男人眉眼和十年前几乎无恙,可他终于不是他了。
她自顾轻笑起来,仿佛回想当时的场景,犹自心惊。
张瑾压轻脚步,走上前,想从背后抱住他,才走到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被陆恺察觉。
“回来了啊。”张瑾问,语气是说不出的干涩。
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走到了这一步。
凄入肝脾、摧心剖肺。张瑾自欺欺人、自建自封的世界崩塌了。
“张瑾。”
陆恺头也没回,甚至连手里的画笔都未曾停顿,说:“不用,我吃过了。”
空气里充斥着冷漠,一窗的阳光也无法将这屋子暖起来。张瑾知道自己应该退出去,不打扰他画画,可她不甘心,又说:“刚才我去Joyce家喂猫了,本来以为屋里没人,结果周常远在,悄无声息地,吓了我一跳。”
但张瑾还是那个张瑾。纵然怒极了,哀极了,万种悲怆利箭一样刺上心头,她还是那个安静乖巧连架都不会吵的张瑾。
雨过天晴,棉花糖样的云朵白一块灰一块,打补丁般浮在半空。张瑾驱车穿过弯在尼本河上的彩虹,往家里赶。
多么熟悉的一幕,就像以前的许多个日子一样,陆恺对着画板创作,她对着电脑改方案,两人安静地做着各自的事情,却会不时突然出现在对方的背后,给一个拥抱。
张瑾和陆恺的感情出现矛盾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在一起过了这么过年,再多的激情最后也都磨成流沙,流进时间的河里。
新鲜感是源源不断的,可守候在他身边会陪伴他一直走下去的是自己,自己明明才是最爱他的人。
张瑾手指握进掌心,紧了又紧,最终转身。
他转过头,看了张瑾一眼,平淡冷清,几无感情,还有浅浅的不耐。就一眼,把张瑾自欺欺人的想象打碎。她双臂仿佛灌了水泥,再也伸不出去。
他偏头去看搁到一半的画,脸上的表情是张瑾许久未见的和煦。
家里,陆恺在等着她。
陆恺似料到了她的反应,动都未动,只接着道:“她怀孕了。”
她做不来那些撒泼打滚,发疯伤人的事情。
她站在他身后,沉默地看着他用颜料将灰白色的轮廓填起来,半晌也没想出应该怎么评价,最后问:“你吃饭了吗?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你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