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真是可悲又可笑。
石沧桥在她面前站定，猛地将微垂的脸孔抬起。
直到听到粗使丫鬟的问安声，才急急忙忙把未吃完的点心整个塞进嘴里，顾不得嚼食，直接吞下，小菊还差点噎着。
「痘疹？妳活下来了？」
石沧樵想起她的家境与身分，这个「自行痊愈」恐怕是指「自生自灭」吧。
而那个死了儿子的妾室，没胆诅咒嫡长子，便常来他的小院子前叫嚣，诅咒他亦患痘疹，可惜天不如那名妾室的愿，最后反而是那名诅咒人的妾室也染上痘疹死了。
如他推测，婉娘五官长得不差，秀秀气气的，就一点一点的麻斑让人不忍卒睹，甚至嫌弃。
他虽然是庶子，又是通房丫头所生，但总也是个少爷，加上当时石家就剩他跟大哥两个儿子，父亲十分紧张，把他关在一处小院子里，派了两名健康的丫鬟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两人匆匆忙忙过来，这时的石沧樵已经上了阶梯，来到前厅门口了。
即使外头都是这么传的。
「脸上的斑怎么来的？」
「是小时候发过痘疹，痊愈之后留下的。」
小兰跟小菊还站在行往后院的走廊聊天说八卦，手上拿着本应该给婉娘的饭后糕点，毫不客气的已经吃掉了一大半。
上回没注意到里头的家具摆设，现在大白日，一切清清楚楚，这屋内没啥家具，衣柜也只有一件，十分寒酸。
「是的。」
眼帘微垂，细睨那张丑陋的小脸。
「别戴了。」石沧樵淡声道，「我还不知道妳的长相吗？」
吴总管说过，下个月家具就会陆陆续续送过来，并添购了几样装饰以及衣裳，到时这小院子将有富贵人家妾室的大气奢华，不会让婉娘过得比丫鬟还不如。
「那是如何痊愈？」
石沧樵抬眉，「就一并处理吧。」
「自行痊愈的。」
她这么说，就是要在石沧樵面前树立婉娘懒惰的形象，一整天下来不是吃就是睡，好逸恶劳，十分可耻。
口头反应上就是差人一截的她，除了道歉，还真想不出能怎办。
「姨娘用完早膳就回房睡了。」小兰心怀故意道，「姨娘通常睡到正午用午膳时才会起床。是否要由奴婢去叫醒姨娘？」
石沧樵还记得他当初扛着婉娘回小院子时，晚风呼呼吹过树梢，芒草迎风摇曳，眼前景象凄沧，他还以为是走到关置某母女俩的废弃屋子呢。
石沧樵并未刻意放轻脚步声，浅眠的婉娘因而醒来了。
养了几天，气色看起来好多了，脸颊生了点肉，额际的伤口已经痊愈，剩下淡粉色的痕迹。
他的石家后院，以后会不定时过来走动，可别像座鬼屋了。
石沧樵看着丫鬟的眼色依然冷肃。
他有印象在少年时期，城里发生瘟疫，石家因此死了一个儿子跟三个女儿。
「我过来需要妳同意？」
莫非她的麻子脸不是从母胎带出来的？
婉娘并未听到外头的问安声，是故石沧樵入内时，她仍在睡。
对于连手让婉娘吃瘪一事，两人笑得好不开心。
毕竟后院三年没人居住了，这屋子若没人住，衰败得特别快。
「爷，晨安。」小兰连忙屈膝施礼。
那一段时间石家愁云惨雾的，石夫人怕她的宝贝嫡子被传染，除了自己不准任何人接近。
石沧樵环顾屋内四周一圈。
 痒
在前院扫地的丫鬟一看到石沧樵出现，纷纷放下手上的扫帚，行礼问安。
可怜的女人。
「爷怎么有空过来？」
视线重新落到那个诚惶诚恐的女人身上。
有卢姑姑的前车之鉴，吴总管自然不敢怠慢。
他意外发现，那儿因为受过伤，被揭了一层皮，反而特别干净，没有麻斑。
一张眼看到石沧樵正朝她的床走来，小手连忙摸起置于枕头旁的帕子，就要戴上。
「家里没钱无法请大夫。」
松开手，
小菊的酥饼尚黏在喉咙，出不了声，只能动动嘴装装样子。
当时吴总管还询问是否要将其它小院子跟主母的院落整修，购置新家具，如此石沧樵娶妻纳妾时，时间上也会比较宽松。
石沧樵以为是她低着头，垂下的发丝遮住了伤口的麻斑，这片皮肤才会看起来特别干净，这一细看，证实他并未看错。
「请的是哪个大夫，医术如此高超？」
「姨娘呢？」
「贱妾没这意思……对不住。」
婉娘困窘笑笑，赶忙下床。
婉娘最怕被直视脸庞，她的丑陋将无所遁形。
但石沧樵没有任何表示，也没响应小兰的询问，吩咐大勇在门口等候，径直入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