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谨安瞧得出来,父皇极为生气,但他当时却不理解,他只是想体验一下有母亲的感觉罢了,这又有什么错呢?父皇将他扔在殿中几个时辰,不闻不问,侍候的奴才小心翼翼地候在殿外,不敢进来。直到舅舅回来,踹开门进了殿中,心疼地将他抱入怀中。
不知盛承渊被哪句话激怒,他爆吼一声:“他有母亲,薛氏算个什么东西,配他一声母亲?别说她薛氏,就算朱氏过来也不配!”
了水杯,碎片堪堪从他的耳旁划过,他被吓得哇哇大哭。却被父皇呵斥,吓得他又拼命忍住抽泣。
二皇子盛谨泽,饱读诗书,博学多才,如今在翰林院做编修,参与《农经》编纂,看似平常,若此书编成,将造福于百姓。
纪梧嘴上连忙告罪,却未见她面上有丝毫惧色。
舅舅把他抱在怀中,给他揉着肿胀的膝盖:“孩子总得有母亲。”
“安清!”盛承渊却似忍不住心中澎湃的怒火,声音嘶哑,双目发红,欺身上前,把小谨安吓得所在舅舅怀中。
安清将盛谨安护在怀中,皱着眉,哑声道:“有什么之后再谈,吓到谨安了。”
盛谨安一笑,算是晓得这个丫头看似温顺,实则里子是个浑不吝的主儿,好在他也并非真心问罪:“吾原以为你会拿着令牌来找吾,让吾放你出宫。”一个自小生活在偏院的女子,跟着自己的姨娘相依为命,一朝入宫,进的又是干粗活儿的院子,他还道若是纪梧真拿这事儿来求他,他还得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呢,却没想到,那日一别,纪梧竟是像将他抛之脑后似的,完全没有音信儿。
听到纪梧的回答,盛谨安深深地看了纪梧一眼,忽然笑道:“得嘞,既然你无事求吾,那便将令牌好好儿收着吧,日后多见面。”说完,便施施然离开了。
唯有一个三皇子,果然应了那句话,“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庸庸碌碌,仗着皇帝的宠爱肆意横行,如今毫无建树。
他散开了眉眼,又变回平日里宫女们熟悉的那个轻佻皇子模样:“哟,这副皮相金贵着呢,不让吾碰?”
盛谨安瞧着面前眉眼低垂的纪梧,忽然有了些同病相怜的感觉。她的父亲为了一个不知是福是祸的秘密将她弃置一旁不闻不问,若是她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知道,心中怕是更觉辛酸。一如他一般,成为父皇棋盘上的棋子,整日里装疯卖傻,只为图谋大事。
“既来之,则安之。”纪梧淡淡回道。
安清在宫中多年,深知前朝后宫的暗算有多可怕。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害怕盛谨安成为众矢之的。
纪梧又恭恭敬敬地朝着盛谨安的背影一拜:“恭送三殿下。”片刻起身,瞧着盛谨安离去的背影,神色漠然,却又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父皇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薛氏算个什么东西要你叫她一声母亲?”盛谨安被吓得瑟瑟发抖,又听父皇训道,“你的生身母亲自你出生都还未听见你的一声母亲,你倒好,巴巴地去叫了别人。”
“他才六岁,你何必如此苛责他。”舅舅抱着他,宣了人去叫太医,“孩子小,而且……按照礼数也该叫她一声‘母亲’。”
所以世上人人都知道,燕国有三位成年的皇子。
盛承渊对盛谨安的宠爱过盛,对盛谨安来说,既是一把保护伞,也是一颗夺命丸。
于是他让盛谨安学会隐藏自己。
大皇子盛谨柏,武艺超群,一杆长枪使得登峰造极,与漠北一战,任膘骑将军,手刃敌军将领,未及弱冠便被封为理郡王。
自那时起,盛谨安便明白,“母亲”是他永远不能提起的词,哪怕缺失母爱的是他。贤贵妃因为这件事被父皇罚了半年俸和三个月的禁闭。这件事被宣扬出去,后妃们没有人再敢逗弄他叫她们母妃,即使见到皇后,盛谨安也只是尊称一声“皇后娘娘”罢了。
从来乐观温柔的舅舅红了双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是盛谨安第一次见到舅舅哭,也是第一次听见舅舅跟父皇争执关于他母亲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