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任何关于瓦西里的消息。罗克韦尔每次来,菲利克都会追问。情报官顾左右而言他,拖延时间。后来,大概是他被送回英国后的第四个月,六处半夜把他带走了,安顿到另一栋房子里,这就是他以后的固定住处了,随房子一起来的还有新名字和新护照。菲利克·奥尔洛夫自此从世界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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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常清楚他们会怎么对待我,如果我不回去,他们会枪毙我父母,把我妹妹和妹夫丢进监狱,小娜塔什卡会在孤儿院里长大。克格勃总会赢的,菲利克。”
不远处传来刹车的声音,车头灯的光线扫过树丛。不一会儿,三个拿着枪的军情六处雇员匆匆跑上月台,后面跟着罗克韦尔,最后是瑞士警察。菲利克冲情报官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后退。罗克韦尔抬起右手,打了个转圈的手势,其他人退回阴影里,只剩下苏联司司长一个人站在灯光边缘。
1991年12月25日,苏联分崩离析。
六处给苏联双面间谍安排的临时住所外面,一个小池塘倒映着东侧窗户和蓝灰色的屋顶,要是开着窗,从早到晚都会听到淙淙流水声,不过这声音很轻,听久了就习惯了,甚至不再留意到。菲利克没什么好做的,每天早早起来,泡茶,俄式茶,加很多香料,在窗边看书,没翻几页就走神了,怔怔地看着溪水里的野鸭。
“那你也应该明白我不能让你离开这里。”瓦西里用拇指拨开了手枪保险,他们离得很近,菲利克脑海里闪过好几种把武器夺过来的方法,但他选择站着不动,看着枪口,马卡洛夫手枪,斯塔西的标准装备,瓦西里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一刻,所以一路从东柏林把这武器带来?现在也没时间问了。瓦西里握枪的手很稳,声音却不然:“我有我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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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西里垂下手臂,丢掉了枪,重重地靠在站台的柱子上,滑坐下来。菲利克在他身边跪下,抱住他,脸埋进他的颈窝里。过了很久,瓦西里才抬起手臂,揽住菲利克的肩膀,手掌轻轻摩挲他的头发。
&&&&。站在瓦西里面前,他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单。他们之间已经支撑不起传统意义的对话了,只能隔着墙互相投掷观点,没起到任何实际作用。
这是很长一段时间里,菲利克所知晓的最后消息。
“走吧,小老鼠。”瓦西里放开他,似乎想笑一笑,没有成功,“你证明我终究不是个合格的克格勃,应该很高兴了。”
他的签证只有十天,时间不多,菲利克奔波在苏联坍塌后扬起的漫天尘土里,四处挖掘和瓦西里有关的蛛丝马迹。瓦西里
“安德罗索夫前天晚上搭飞机回莫斯科去了。”罗克韦尔告诉他,毫无预兆,菲利克甚至没问起,“我不该告诉你的,但我觉得你有权知道。我们愿意给他政治庇护,前提是拿反间处的信息来换,他拒绝了。我们没有理由留他在这里。”
第32章
“和我一起走。”菲利克再次恳求,“你不必同意我的观点,你不必同意任何你不想同意的观点——这不叫叛逃,瓦西里,你知道克格勃会怎么对付你。”
菲利克没有动,瓦西里用力推了他一下,“走吧,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跟我回莫斯科。”瓦西里轻声说,菲利克认得这种兄长般的语调,“现在还不迟,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这件事并不一定会变成灾难,想想你父亲。你不可能一直逃下去的,我不想看见你被英国人利用。”
菲利克1993年春天回到莫斯科之后,一直住在旅馆里。父亲不愿见他,连门也没打开。对门的公寓是空的,门半开着,家具都不见了,不知道是搬走的还是被抢走的。有人说安德罗索夫一家搬去乡下了,也有人说他们都死了,两种说法都无法证实。
等到列车员战战兢兢地撩开小窗上的布帘往外张望的时候,站台上空荡荡的,没有人,没有武器,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菲利克站起来,犹豫不决地向罗克韦尔的方向走了一步。像是接到什么信号似的,军情六处的人一拥而上,收缴了那把落在地上的马卡洛夫手枪,团团围住瓦西里,把他铐起来,半扶半拖地押出车站外。菲利克大声抗议,上前一步,想阻止他们,但罗克韦尔牢牢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带向另一辆汽车。这位五十多岁的女司长力气比菲利克想象中大得多,干瘦的手像猎鹰的爪子。
菲利克一动不动地站着,注视着瓦西里。马卡洛夫手枪用的9毫米子弹从这么近的距离射出,会掀掉他大半个脑袋,菲利克在来得及感觉到任何东西之前就会死去。他并不害怕,只是感到惋惜,他想再去一次黑海,父亲的“达恰”阁楼里放着母亲的琴谱,如果有可能,他想学钢琴,余生只做这件事,笨拙地敲出音符,研究、音乐和诗歌,研究一切可以带来幸福的鸡毛蒜皮。他不知道父亲会不会把他埋在母亲的家乡,那个靠近芬兰的边陲小镇。不过克格勃多半不会交还叛徒的骨灰,菲利克将会和他亲手处决的人一样,没有墓碑,没有名字。
“你知道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