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磊走之前，去看了房宇。
两人都沉默，直到杨磊站起来。
房宇宁和、平静。
杨磊对房宇笑。
“就你和我。我们两个人。”
杨磊看着他坐下。两人隔着探视铁窗，四目相对。
在乱世那个夜晚，在台上为他弹琴的房宇，在青蓝灯光聚拢下的胸口，贴身佩戴的坠子和着温柔的灯光，在梦一般的旋律里
“千禧夜，咱俩一起过呗？”
“什么时候出发？”
杨磊问房宇。
杨磊好像开玩笑似的，问。
“那我走了。”
“好好上学，甭记挂我。”
“12点，咱俩到大街上放鞭炮去。天地响，放足它几十上百个。不把片儿警放出来咱俩不停。”
杨磊描绘着，好像那一夜就是明天。
至于江湖上的人真正知道杨磊的家庭背景，并为之所震惊的时候，是在后来房宇判刑以及之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上。这件事直到几年之后都还是江湖人士的谈资，即使那个时候，江湖中已经没有房宇和杨磊这两个名字。
“……三年，很快就过去了。出来那天，我接你。”
“没人欺负你吧？”
杨磊把线帽摘了。短短的平头，发型变了，整个人也变了一个样子。
三年。杨磊告诉自己，很快。
江海的严打行动成效显著，短短的一个多月，破获各类刑事案件100多起，抓获刑事作案成员200多人，劳教了一大批，还抓获各类逃犯100多人，特别是清网行动成绩突出，全市提前22天完成了省公安厅下达的追逃任务。
杨磊说。
杨磊转过身，房宇站起来，从脖子里摘下了什么，透过铁窗，递到他的手上。
“靠。”
“说好了。”
“等我出来的时候，换你接我。别人接我可不回来啊。”
“放假了，我就来看你。”
房宇轻蔑地笑了。神情又有了以前的自信、傲气。
“杨磊！”
“恩。”
传言燕子乙也被请到公安局“喝茶”，如果不是燕子乙背景深厚，加上他本人洗白成功，燕子乙也得交代进去。刘罗锅等江湖大哥的手下谁没犯过个大事小事，纷纷落网，罗九死了，房宇自首入狱，江海的江湖元气大伤，在之后的几年内，都处于偃旗息鼓的平静。老牌的江湖大哥渐渐转型，当年的骨干和打手们跑路的跑路，坐牢的坐牢，改行的改行。但是江湖不缺新人，风靡全国的就是黑社会招人宣传片，街头又是新的少年在重复当年的街战。等几年后房宇出狱的时候，江海又是另一番天地。
房宇也对他微笑。憔悴，坚定。
在这次严打行动中，以王老虎等人为代表的带有黑社会性质的恶势力团伙得到集中清剿，和省城的跨市合作剿灭了乔宏乔新团伙骨干成员，卓有成效，两地警方都受到了嘉奖。
后来的江湖人议论起来，说，这些人里，还是杨磊最牛`逼。比他大哥都牛`逼。他是江海黑社会里唯一一个，也是后来绝无仅有的一个，在这次严打中上了大学的。
“开过光。保平安。”
杨磊说。
“说好了。”
房宇穿着灰色的囚衣，头发被理成了短短的“青楂”，贴着头皮的一层，比板寸还要短，衬得面孔更削瘦，清秀。
房宇看着他，点头。
房宇说。
“我也剪了，比你稍微长点儿。”
杨磊低头，看着手心的观音坠。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沉默了一下。
第 80 章
房宇出声喊住他。
“欺负我？”
“……”
“明天。”
“行，没你酷。我回去再推短点儿。”
房宇沉默。
杨磊说。
房宇忽然问。
“说好了，咱俩一起跨。一起跨世纪。跨新千年。”
房宇笑了笑。
杨磊望着房宇凹陷的脸颊，紧闭的嘴唇。
“傻大兵。”
“……挺好的？”
杨磊也跟着笑了。
“杨公子”这个外号，也直到这个时候，才真正被叫开。
杨磊回过头，看着房宇。
杨磊调过头去。他怕自己再不走，就无法再离开，怕明天他上不了远去的火车，离开`房宇几千公里之外。
之交的神奇时刻。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和房宇一起站在沸腾的人群中，并肩听着新千年的钟声敲响，和人群一起欢呼。他们还和现在一样，年轻，自由，房宇还是穿着那件雪白的白衬衫，还是那么意气风发，年少轻狂，在他身旁，和他一起笑着……
杨磊说。
“酷不酷？”
房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