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贝甜应该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吧，他默默地想，也许她眼下的麻烦事比想象中棘手，或是难以判断情况是否乐观。他知道她最近在为此东奔西走，想必最终仍是有心无力。
“如果你不开心，就别强求。”时渊像是听到了她心中所想，开口竟默契地接了下去，“也别责怪自己。”
贝甜又想流泪了。
想说什么？他再一次词穷。
很想她，想抱抱她。
想到那些被隐藏完好的疑问与担忧，她的心如同突然被捏了一下又松开，酸酸胀胀，却不知为他还是为自己。
电话那头很安静，她还在等他没说完的话。
突然安静的听筒里，起初只能听到电流的沙沙声，到后来，似乎有一声隐隐的抽泣。
窗外是朝城的夜空，放眼望去只有无边黑暗。可是拥有浩瀚星海的鹿城，也是同一片天空。
“那如果……”
“我家有个特别大的鱼缸，从我记事儿起，那里面就有珊瑚。活的，会动的。我爸跟我说，他是从我出生那一天开始养的，所以我可以把它当作我的小伙伴，一起长大。
大抵是自己也不明白究竟在说些什么，说这些的意义又是什么，贝甜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纱帘的流苏边，一下又一下，失焦的眼神透过玻璃窗仿佛看到了小时候。
挂掉电话，贝甜又在窗边坐了一会儿。
“后来我才知道，家养珊瑚其实很难长寿，它们有些活了好几年，有些只活了几个月。我爸中间已经换过好几次了。
……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脆弱，这脆弱并非来自任何苦难与挫折，而是漫长岁月里的一种无以名状的孤独——跌跌撞撞地披荆斩棘时，踽踽独行却穷途末路时，所有的念想，不过是渴望被一个拥抱环绕而已。
远方传来的声音像是深夜的温暖电台，潺潺流在耳边。时渊斜靠在书桌旁，在听一个不知为何被突然提起的故事。
噗嗤一声笑出来时，贝甜才发现自己有些哽咽，深吸一口气，仍有明显的鼻音，“说得太好了。”
耳边传来细微声响，她转过头，看到窗帘像是被什么东西扯着似地轻轻摆动。掀开一看
……这是在念网上的心灵鸡汤么。
不同的是气候，是云层，是天空下的一切。
时渊把热得发烫的手机换了个边，心口一阵阵发紧。
毫无预兆地，他突然问：“你相信你爸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那几丛珊瑚是一直在那里的，就像我发小家里养的乌龟一样，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甚至比他们还要大。
如果真的有一个阳光的、温柔的、安全的、坚定的人愿意牵起她的手，她会抓住，并且握得更紧的。
是非黑白，很多时候都不是一线之隔，而是你中有我。
没有答案，亦没有意义。
贝甜听到自己的声音，“我相信……他是身不由己。”
“小时候我每天一没事儿就趴在那个大鱼缸旁边，看鱼，也看珊瑚。珊瑚特别美，虽然不在海里，但也一样可以生长。光照就是它的太阳，水流就是它的潮汐。
有那么几秒钟，贝甜以为他后面还有要说的话。当她确定他已经说完了之后，无声地笑了，“我还以为你会说，‘如果你不开心，我一直都在。’之类的。”她的心情听上去已经恢复正常，“一般不都是这样说么。”
听上去是在夸他，但时渊知道她更多的是调侃。大概能猜到她是为什么笑，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弱弱地补充道，“我是想说……”
假如感情故事每时每刻都在被文字描述着，那么在这一瞬间，她想，是时候另起一段了。
“你养过珊瑚么？
“他这一阵儿不在家，我刚才看到我家鱼缸里的珊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部都死了，我就一下子特别……”
“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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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觉告诉贝甜，他指的是段路岩——心细如他，说不定早已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没问，只是不说。
“无能为力的事情，就是会让人很绝望，不如干脆就听天由命。”时渊低缓地开口，顿了一下又说，“如果有人可以帮到你，别硬撑着。”
因为楼层低，地面上的一切尽收眼底——小区主干道的第二个路灯坏了；光秃秃的树枝在夜风中微微摇动；门栋口的垃圾桶上趴着一只黑色的猫；晚归的那位路人好像是她中学同校不同班的同学……
这个问题，从出事起，贝甜就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次。
“别难过。”陪她一起沉默了许久，时渊才低低地开了口，他不会安慰人，也不知怎样让她看开一些，想了好一会儿，他真诚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如果没有好起来，那说明还没到最后。”
如果我不开心呢？
“这……还需要说么。”时渊的语速慢下来，“我以为你一直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