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华轻笑数声,不顾吾忿忿不平,上前来,拥吾入怀。吾据力苦挣,不得脱,又被噙住唇舌,情思迷荡。不觉共入帐中,吾尚未尝过情爱滋味,甚惶恐,则长华款款施为,温柔非常。
吾大惊,取来细细一看,果真不俗。“是了,□□父书诸多异闻奇事,昔时吾当做话本谈笑,并不尽信。怎料今朝竟得妖鬼作诗文,甚好,甚好……”又暗忖道:“作此诗文者,定丰姿俊才。”
未几,吾忽闻人语,非书上墨迹,而在耳畔:“汝年幼,却作谎语。这般顽劣,须兄□□一番。”言未毕,屋内狂风大作,卷起无字书。吾大惊,后退数步,则书页纷纷变作白蝶,翩翩飞舞,又聚于吾身前,显出人形。俟吾定神,但见一白衣男子,姿容绝美,带笑唤吾:“吾与汝□□父有约,待汝弱冠,方行嫁娶。然情之所至,满心皆汝,自不能已也。”
“在。”
这般愉悦,真真令人……意犹未尽。
吾恐其发怒,连忙解释:“是,是吾多管闲事。料是今夜风冷,百无聊赖,故出此言。望长华兄见谅。”言未毕,则字迹一变:“汝可会倾心他人?”
一夜难眠。
唉!吾自知愚笨,遭长华哄骗,仍不觉怒,反欣喜若狂。来年春暖,吾二人成婚,则无字书杳杳无踪。
“何事?”
“噫!何人妄开玩笑!”吾心下含怒,又悲孤本不存,捶胸顿足。
吾一时语塞,不知为何满心惶惶,酸苦难言。良久,方启齿:“有缘之人……何处可得?”
“吾虽年幼,亦懂专情!”吾脱口而出,半饷,双颊滚烫,“然吾并未,并未有倾心者。”
虽如此,纵为无字书,吾亦视若珍宝,恐中有玄妙。可惜吾本庸才,一夜不眠,仍不能得,长叹而已。
正值秋末,一夕,风朗月白,吾一时兴起,往园中赏菊。新进十丈珠帘,若月华倾泻,皎白可人。吾欣然,口吟道:“西风送秋凉,珠帘正荣华。十丈满庭阶,疑是月河来。”未几,几上无字书因风而动,现出数句:“懒坐秋亭晚,园菊偶开迟。喜与君共赏,西风未觉寒。”墨痕尚湿,文字清丽。
然吾心喜,不能自已。
自此,吾常与无字书灯下坐谈,不闻人声,但闻墨香。相识愈久,吾愈以其为知己,自言道:“可惜不识君眉目,只知名姓,实乃憾事一桩。”
逾数日,吾携书归文津,欲请老学究一观,然无字书竟不翼而飞,此事作罢。翌日又见其在几上,令吾心惊。“若真有妖鬼相阻,不应鲁莽。”遂定心神,静观其变,过后再做打算。
匿于无字书者,大妖也。其名长华,数世前为姻缘出山林,与吾□□父交好。因应劫重伤,不得已,借□□父笔威,留书中久眠,今被吾唤起。闻言,长华书道:“此事易也。俟吾寻来有缘之人,便可脱书胎而现形。”
不多时,字迹渐没,仍为无字书。
“当真?”
自得。俟三更,吾半醉,略整衣冠,往小楼去。
吾顿感清明,谓之曰:“嫁娶之事,岂能三言两语作定。吾只愿得一知心人,守此时孤清,远胜日后愤懑。”遂请冰人离,再不谈姻事。
又半月,有冰人登门,言城中顾氏好女待嫁,欲求良婿。吾连连婉拒,然冰人笑道:“年岁相合,门庭当对。生生错过这般好姻缘,可不似柳暗花明,再寻一村。”话音刚落,白日里,阴风阵阵,乱了冰人发髻:“哎哟!真真怪事!”
不答。
吾呆立半饷,方才恍然:“汝,汝早有心思,以言欺吾!”
“为何这般武断?”
是夜,冬雪如絮,将青檐染白,分外可爱。吾犹豫再三,取无字书,唤道:“长华兄在否?”
“当……”竟不能答。
“天命有定,吾安然候之。”言毕,不复出。
书页翻动,字迹显然:“与吾有命定姻缘者,绝不别嫁。”
“……”
初入,见各处染尘,唯书箱成行,洁净如新。甚疑,又执灯上阶,满目皆书,惊叹连连。至顶层,有一小书斋,启帘便见竹几,上设古墨瑶琴,又有芸香薰,恐百十册、万千部遭虫蠹。“异哉!吾执钥,小仆不能进,何人能居此处?莫非野狐艳鬼,亦好读,不请自来?”疑虑未消,上前数步,则玲珑架上有一书,封皮泛黄,似平平无奇,然遭红线缚,不知何名。吾以为奇,取之,竟为古版异事。然当中无字,页页皆空。
吾合书,思想半日,只觉心里百味杂陈,凄惶无措。其时冷雨忽至,打湿满园花木;寒风瑟瑟,轻摇身侧灯火。
闻言,吾一时慌乱,险些打翻砚台。然话及喉头,不能不吐:“若,若有缘之人早已嫁人生子,长华兄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