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可怕的念头水蛭一般爬上楚湫的脑海。
楚英和楚慕，其实这两个人是很相似的，都是一样的张扬，放肆，目中无人，一身傲骨。
但是他的眼睛里，慢慢流下泪来。
他拼命地张开口，想喊:不。
那时他的嘴里不停地向外淌着血，却依旧咬着牙，切齿般地说:
那是他父亲楚成临的血。
胜景落幕，不过旦夕之间。
那一夜，谁也不知道这对兄弟谈了些什么，云若望又是怎样安排了他的临终嘱托。
楚慕此刻正站在门口观望着远处的这一片硝烟。
命让楚慕最后死于楚英剑下。
子谈似乎说了很久，但又似乎只是很短的一瞬。到中间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抖，时常停顿，但还是勉力说下去了，最后终于又复归于平静，甚至带些冷:
于此同时，云家家主云若望病重。
“我怎么舍得呢。”
他的一双眼睛终于还是染上了血色，被这血色强迫着阖上了。他慢慢倒了下去，倒在无数尸堆之中，又被更多的尸体埋葬下去。
楚成临依旧是执意和云氏撕破脸皮，打算用云暮玉要挟楚英以江山拱手相让。而楚慕依旧是坚决反对，父子两人最终被逼到相杀的境地。
哪里有资格……
一切都沉沦在血色之中。
子谈最后嘱咐着:“一个时辰后你的五感就会恢复，走吧。”
楚湫似乎是在梦中听完了子谈的话，继而又被狠狠惊醒了，浑身发冷。
…… ……
邺都那些勾栏酒巷，烟花湖景，俱在这烂漫春光中付为劫灰了。从云上之巅落为地狱孤岛，这就是邺都如今的命运。
他现在是那样的卑微，简直像是跪在自己脚下乞求原谅一样。
他已经不敢再看楚湫的眼睛了。
云若闻摇了摇头，他似乎下定了决心般的，在云若望面前跪了下去，深深俯首:“望兄长能做个定夺。”
可惜空有一副性子，却是不同命数。
锄秋，我没有胆量敢把你一辈子攥在手里，我比谁都了解你，你被人抓在手心里，是活不下去的。我已经是不可救药，想着还是不要拖累你。 ”
说完这一长段话，他极为留恋似的怀抱着楚湫坐了一会。
往前走，去拥有一个没有我的，幸福的人生。
子谈捧着楚湫的脸，好像想吻吻他，又不敢。
“你以为楚英会放过三门?”楚慕从怀里拿出块帕子，用力地擦拭着剑上的血迹，像是在对着不远处楚成临已经冷僵的尸体说话:“这种贱民的野心，我最懂得不过了。猪吃食，直到吃的快撑死，也要继续吃下去。”
…… ……
第二天清晨，渺英阁云氏举家着麻布孝衣，大开云氏本宅四方八门，以云若闻为首，
楚湫见过许多样子的子谈，温柔的，带笑的，可靠的，暴虐的，残酷的。但是并没有见过这样悲伤的他。
当夜，云若望病故。
而离别的时刻终将到了。
然而楚氏的倾颓，不是以一人之力便可以挽回的。
40 并非结局
剑割断楚成临喉咙的那一刻，楚慕冷笑着骂了一声:“窝囊废。”他把楚成临冷掉的身子推倒在地上，走开了。
如今他孤身在人群中冲撞，拼杀得头发散乱，满身血污，一双凤眼里的戾气依旧永不熄灭。
“我不服……明明……就是……”
快走吧。不要回头了。
楚慕在三门子弟中，是最放华彩的一个人，他振臂一呼，就有无数的人应和。
子谈最后的背影，似乎有些疲惫，有些佝偻。
“你不用再逞强着对我笑了。我这种人……哪里配求你爱我。”
不过最终先下手的变成了楚慕。
楚湫并不看得见。
“我……毕竟还是子家的人，无论是生是死，到底该给个交待。”
他……好像要失去子谈了。
他手里捏着把站满血污的剑，血迹还未干涸，滴滴答答正往下淌。
“锄秋，我是不是说过要你和我一起死?……那是假的。”
他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开口都很困难。最后的时刻，云若望将胞弟云若闻唤到床头，嘶哑着声音问道:“你……有决定了么？”这位老人的喉头艰难地来回起伏着，像是卡着一口痰，亦或是最后一口气息，只是苦苦挣扎着不肯咽下去。
子谈一直是个很寡言的人，楚湫从未听过他说过这样的多的话。仿佛要一次把自己的心都明明白白剖开在楚湫面前。
他心底不断说着:没有关系的，我原谅你的，我总归是原谅你的。
擦完了剑，他将帕子狠狠扔在地上，一双漂亮的凤眼狠厉地朝外一瞥:“我倒要看看，他究竟吃不吃得下!”
明明就是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