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疯了”
“是他自己栓的,钥匙他想吞下去,不过失败了,他吐了一地......我一碰他,他就开始尖叫......我的天啊......他必须正常起来,不然他的债......”她不敢再说,生怕自己所说的会当场实现似的。
“什么照片?”
“什么?”诺门韩盯着镜子里妆花了一脸的女人:“谁死了?”
!你也有今天啊”诺门韩整理自己的衣服,她去洗手间洗自己的鼻血:“你哥去蒙古国怎么没消息了?这都好几年了啊。恩合金在蒙古国上学?”
“他刻了什么?”
“哎呦”我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我没报警就够给他面子了。打他两下怎么了?一个死变态没事儿搞跟踪还拍照恶心死人啊”
牧林不说话了,他看着窗外,在玻璃上漫不经心地按着,像是在死亡通知单上捺手印:“我可能也快了”他又说:“我想我闺女了,我想见她”
“啥事儿?”
“恩合金小时候的照片”
“那你为什打白音宝力格?”
“昨晚我不在家,今天早上在地下室发现他的。巴日......他把自己栓在那里了。我进去时,他正在自己肉上刻字”她气喘吁吁,如跌弹斑鸠。我控制不住笑了一下,牙根发麻像是吞了酸球:“拴上了?他自己把自己拴上了?”
“谁啊?”
“没看,怎么了?”我模糊听见手机另一头男人响亮的哭泣声,像扩音器坏了的话剧演员,不得不扯着嗓子喊。那辆可以行驶在车行道边缘、人行道,甚至反方向上行驶的急救车的冗长的嘀嘟声都压不过那位倒霉的敬业的扯着嗓子喊的话剧演员。我仿佛隔着手机屏幕嗅到他皮肤寸寸迸裂时溢出的臭气,我像咽了一口固体的猪脂油。这使我更感燥热。
我此时正像个马一样流汗,我走到空调下,让它的凉风吹在肚子上,力求讨回自己渐远的生机。
因为这令人窒息的酷热,我感到一种沉郁的愤怒。夏季使整个世界都在融化。当我再次看向门外时,那群女人早已消失不见了,但她们颜色鲜艳的衣裙仿佛被空气烤化,变为液体滴在砖头地面上留下古怪的颜色,像在砖头缝里嵌上了片片鱼鳞。路上的行人脸上都有一种困苦的表情,似在担忧自己的眉毛会被太阳点着。我阴沉地说:“在我这儿还就真他妈的只算‘两下’了”
“昨天晚上来了”我走过去帮他。
“晚上?小孩子自己一个人多危险”
“你看了那张照片吗?”她开口第一句就是这话。
“自己的名字”
“我信”我打断她“我知道她无法出现在照片里的这件事,你还有别的事吗?”
“我哥”
“巴日,恩合金是怪物”她不再提她哥。
“那张照片是零九年的,恩合金在里面和现在一模一样。昨晚我哥给我看了他最近几个星期拍的照片。我以前只看过有你的那一张,我一直以为那张里没有恩合金,其实我哥拍的就是恩合金......他拍下无数个她,但任何一张照片里都没有她的身影,她是不存在的。我知道你可能不信,因为这太邪乎诡异了,但我可以把照片......”
“我在店里,你谁?”我觉得仿佛在和另一个世界的人通话,那头儿传来铁器的哗哗声,和像是奶牛喘息的动静。
“我哥疯了”
她的声音小得像是从不食不动的冻蛰翅膀下传出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笑了:“人家小姑娘就放假来我这儿玩几天,我们非亲非故,我搞那么多干什么?”
“经常来玩的小妹妹呢?”阿爸往绳子上挂衣服,他需要弯下腰防止树枝戳进他眼球。
“你不好奇?”
“巴日,你在哪里?”
“早死光了“
“我是娜,娜仁赛罕,你听出我的声音了吗?”
“你那叫打‘两下’啊?他差点被你打死了”她惊讶地说,另一头不知发生了什么,像钻进了一群大耗子砰砰乓乓一阵乱响。
我舔了舔牙齿,用手背刮了刮展示台上的灰尘。门外有一群风情万种的女性游客走过,摇晃着手中陌生的国旗,穿着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颜色鲜艳的裙子,用以抵御灼热的日光,我眯了眼看她们的额头。暗忖如果额头会思考,那她们的额头遇见娜的额头是会惶惶不安陷入自轻自贱的泥潭的。我开口说:“打120啊,你给我打电话作甚?”我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她再次打来,我毫不犹豫地接了。
昨晚我回屋的时候恩合金不辞而别,盛西瓜的盘子被她放在椅子上。今天少有的热,我在刺眼的阳光中眯了眯眼,感觉自己一身腻汗,衣服全粘在了身上,头皮上也细细密密一层汗。当我把拧得半湿的衣服敷在了脸上,决定享受片刻的清凉时阿爸把衣服拽了过去:“去看店吧,老是帮倒忙”我的手机响了,我将湿漉漉的手掌在裤子上蹭了两下打开了手机,向屋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