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姐不嫁人 第71节

    “护照，快，给我新护照。”那中年男人焦急地说。

    “什么？”表哥脸上露出十分不解的神色，“哪有女人不嫁人呢？还是说，那人送你出国读书，只是不和你……”

    他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于曼颐从裙子下面摸出来一把漆黑的手枪，娴熟地上膛，又对准他的眉心。

    他的语气在看清那张护照照片上的人脸时忽然僵住。

    “我吗？锄——奸——”

    男人慢慢抬头，发现那个在电话里自称有门路给他办假护照的、所谓的巴黎美术学院的女留学生，已经把墨镜摘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她灵活地穿梭在这些阴暗潮湿的小道，像是早已对附近的地形万分熟稔。终于，于曼颐看到了巷子深处，出现了一道臃肿的背影。

    于曼颐，哦，或者说，rosse，有些无奈地将刚戴上的墨镜摘下来，转回身子，依然维持着客套。

    一张新护照从于曼颐手中翻出来，又递了过去。男人翻开第一页，只看了一眼，就破口大骂道：“我要做一张男人的美国护照，你给我做一张女人的澳洲护照做什么？！你——你——”

    “什么？”

    “感兴趣？但我也要提醒你，有些道路，踏上了，就不能回头了。”

    露天咖啡馆外，尽是享受午后阳光的异国男女。树荫下的一张小桌旁，坐了两张东方面孔，也是年龄相仿的青年男女。

    话音未落，巷子里便传来一声沉闷的“砰”的一声。

    “很难理解么？”她浑不在意地反问，“不理解就算了……这事也是旁人告诉我，他和我说，我是彻底自由的，我想怎么活怎么活。”

    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轻盈而愉快的声音：

    “什么？”

    一张扭曲的人脸顺着墙面滑落下去，眉心喷出的鲜红血浆，和那些抽象派的喷绘一起，组成了一副精彩绝伦的画面。

    于曼颐维持着礼貌的神色终于在这一刻微微僵住，又逐渐冷淡下来。

    “……”

    “不要回头呀。”她语气温柔，有如善意提醒。

    “真是没想到，你也会……你也会出国留学。”

    他对这张脸很熟悉。

    她转回身子，平静地看着对方，回答道：“抱歉，我没有嫁人。或者说……我以后也不会嫁人了。”

    “那很好，我们是志同道合的人。我们也有此意。”

    他在于家见过她，又在上海见过她。这是他第三次见她——是他贺处长，老贺，第三次见于曼颐。

    “我……我身边的人都在挨饿受苦，我现在只想让这场战争停下，让他们生活得好一些。”

    “我永远不会回头。”

    “我今天的确没有预留叙旧的时间，表哥，”她说，“英国的博士这样悠闲么？我在巴黎这边的课业，是很紧张的。”

    “你……你……”贺处长急促地后退，然而身后已经是巷子的死角。

    【1935年，巴黎，夏】

    相比于于曼颐，那个人才是更不愿意被看清样貌的。这样热的夏天，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捂得满头大汗。而于曼颐只是戴着一架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黑色而冰冷的枪又被藏进腿侧的枪套里，于曼颐抻平自己法式连衣裙的裙角，哼着歌，离开了这条巷口。

    于曼颐抬着枪，一步步地逼近他。他试图转身跑走，可面前只有一面喷着墙绘的红砖墙面。

    “等……等一下，曼颐，”那位抹了发蜡又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急忙起身叫她，“哦，或者我现在该叫你……rosse。”

    计划被耽误了太久，于曼颐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与这样的人周旋，她好像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了。

    而在他身后，于曼颐单膝蹲下，又在他身体各处补了几枪，直到弹匣被打空。

    靠里的那位姑娘穿了一条墨绿色的法式连衣裙，无袖，神色很悠闲。她靠着椅背将最后一口咖啡喝完，语气礼貌：

    “你要做什么！”他惊惧地喊道。

    “你真的需要我吗？那你需要更了解我。”

    他产生了一些低劣的推测，于曼颐被他的视线打量得有些不悦，但这不悦消失得很快。人很难和自己看不起的人一般计较。

    她摸了下腿侧做最后确认，没有再看表哥一眼，而是大踏步地穿过巴黎的街道，又在表哥追过来之前拐进一条偏僻的小路。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表哥。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了。”

    “我只是想，我们异国他乡偶然相遇，又有那样的渊源，或许……”表哥打量着于曼颐现在的样貌，身材，谈吐，忽然控制不住地猜测道，“曼颐，你是不是嫁了有钱人，他送你出国读书？那人是做什么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