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见汉王和汉王妃了。”
“怎么了?”周娘子在一旁问道,“可是没睡好。”
“他们一人枯骨盘坐树下,一人红衣血泪斑斑,被搁在江水两端,殿下说自己当时不知怎的只想着哭,一直哭一直哭,哭着哭着便醒了。醒来后,她便想着下山去,于是向陛下与娘娘请命,说自己要去苍州。当问起缘由时,殿下只说,她要去找汉王妃。说起来那时殿下和娘娘也十分意外,因为他们正在考虑该让谁去苍州,但是为了别的事情。”
“迫不得已……”
可转念又想,颜淮处理家中事务时不也是这样,母亲也只是管管平日里那些琐事,不用开口,他早已有所定夺。
“此中事,我说不得,也不敢说。殿下也是没了办法,这才远遁尘世去求清静,她说,自己说不定想通了就不难受了。”
周娘子口中,殿下某一日在睡梦中,瞧见自己凭空站在水面上,遥遥地瞧见两个人,于是好奇地走近想看个明白,却发现是汉王与汉王妃两人。
“等、等等!”颜子衿连忙打断了周娘子的话,她盯着周娘子,沉默半晌这才开口,“你……您为何要与我说这些事?”
“既然如此,那殿下又为何要来苍州?”
“现在休息,中午倒又睡不着了。”颜子衿说着便想着要不趁此机会做做女工,周娘子却说车马颠簸,伤到手反倒得不偿失,可干坐着也无趣,两人便想着说些闲话打发时间。
“不是我,是殿下。”周娘子瞧出来颜子衿的慌乱,便开口安慰道,“殿下说出发时见你似乎有话要说,等了许久却不见你上前,想着你大概还是不信她。”
二百五十九、
与周娘子从后方绕到长公主的屋子,便听见颜淮正在向她禀告事务,颜子衿见是正事也不好打搅,便与周娘子在后方等候。
伴着车马的辘辘声,周娘子轻声说着往事,颜子衿眼前便渐渐浮现出一抹景色,小小的公主褪下宫裙,穿上素净的道衣,稚嫩的诵经声在殿中盘桓。
颜淮依着规矩向长公主禀告事务,后面几时动身、几时停歇、几时到下一处驿馆歇息、后续几日天气如何、何时有人接应……事无巨细安排得井井有条,仿佛只管点头即可,其他的不必担心。
周娘子答应得爽快,做事也快,车马行到驿馆歇息,颜子衿尚未休息一会儿,便见她来找自己,说是殿下同意见她。
出城那日早晨还有些冷,城门口已经整齐队列着人马,颜子衿微微掀开车帘,颜淮策着追云正好从眼前驶过,于是她选择放下车帘。
“什么梦。”
“还有一段路,你可以小憩一会儿,”周娘子取了个软枕递给颜子衿,“咱们要到下午才能到歇脚的驿馆,中间可不停留的。”
长公主听完也挑不出什么东西,两人你来我往客套几句后,颜淮便退出了屋子,还不等颜子衿与周娘子从后面走出,长公主已经大步流星地转身走进。
听得周娘子这样说,联系上之前百寿图的事情,颜子衿心里也已经有了几分盘算,于是沉吟许久,这才看向周娘子道:“我确实有事相问,还请娘子帮我通报殿下。”
长公主招手让颜子衿坐下,周娘子已经熟练地开始烹茶,一路途中寻不得什么好茶,于是长公主便将自己常喝的让她备了些带着。
这大概是颜子衿头一次接触到颜淮处理公事的样子,虽然声音还是那样熟悉,但语气却冷静得带了几分疏离。
“累得你们等,也别多礼,你哥哥是你哥哥你是你,他不愿乱了尊卑,但我可不想早早地就开始摆架子。”
“殿下为何会答应呢?”颜子衿幽幽叹息道。
颜子衿微微颔首,将脸上的面纱放下,车厢里只有她和周娘子,倒也不必掩面示人。
“殿下说既然你答应回京,自然也知晓要面对的是什么。有些事该知晓的最好早些知晓,免得后面事情一来,分身乏术反而来不及了。”
“因为殿下做了一个梦。”
听周娘子说,她从小就跟着长公主殿下,自从陛下将殿下救下后,便由娘娘亲自抚养。长公主十岁那年,有道长入宫祈福,一下就瞧上了她,便想接她去乾妙山清修。皇后娘娘自是舍不得,但长公主却一口答应下来,又说服了娘娘,这才与道长前去,这一去便是整整六年。
这样内外一把抓的样子,倒也佩服颜淮能忙得过来,无怪乎他能瞒着秦夫人她们这么久。
分明该是与同伴玩闹嬉戏的年纪,却整日与香烛经书为伴,百事禁忌,活得像一株还受不得风霜的青松,虽然颜子衿小时候也瞒着父母读过经书,但与之根本不能相比。
“若非迫不得已,又怎会愿意呢。”
“我不是——”
颜子衿心中一震,“汉王”一词早就成了众人口中的禁忌,只有在熟人面前才敢私下偷偷议论,如今却在周娘子口中轻飘飘地说出来,她生怕被外面的人听见,正要阻止,周娘子却摇摇头笑道:“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