鳗鳗时常听见租屋对面的透天厝传来小孩的哭声。深夜十二点,嗓音粗哑的男人唱着歌走入小巷,开门,吆喝,摔玻璃瓶,接着,小孩的哭声就传来了。
担心是自己眼花,他又滑了两三次,但每个字都看过,就是没有心心念念的那行字。滑到第三次时,鳗鳗心里大概已经有底,用网页寻找功能做最後挣扎,结果显示0/0,彻底宣告他被拒绝的事实。
b赛结果公布的深夜,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用棉被将脸埋起来,隔绝一切。
填写志愿单时,他违背和少年读同一个大学的约定,填写离少年选择的学校需要坐火车四个多小时才会到达的县市,少年说要去北部,鳗鳗填了一间南边的大学。少年看见他志愿单後不解,说你不是说你也要选c大吗?不然至少也要是同一个县市,这样我以後要怎麽找你?鳗鳗说没关系,如果要约,就回故乡。少年说,也对,你成绩那麽好,考c大就浪费了。那每个暑假都约,记得。
没有他的笔名和参赛作品名《蓝》。
但连他想和他人分享这份心情,得到的结果也总像要求他适可而止。不要说了,没人想听。他感觉又再度站在司令台後的步道、不小心看见少年和学姐亲吻,少年用无声的画面告诉他,和你打球可以,一起读书可以,坐後座可以,睡同一张床可以,但牵手不行,嘴唇触碰更不行,一生都不行。你所投入的终究只会是一场无意义的争逐,因为你生来就没有他人想要你拥有的翅膀。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要放弃啊。
鳗鳗根本不ai打球,就像他根本不ai出版社偏好的文风和架构,为了博得喜ai,他分析对方喜好,忍耐一些不适,改变自己原始的模样──如流一身汗黏答答回家,如把角se写得更符合大众眼光──但不适合就是不适合,有些东西无论多努力都无法g着,那些异x恋生理nv孩们在追求异男拥有一把高凳子,她们能轻易摘下树上的苹果,优雅的咬一口果r0u。鳗鳗无论再如何垫脚尖蹦跳,也只会被落叶淋得一身狼狈。
他放弃那异x恋少年,这世界会有更适合他的人、属於他的栖身之地,鳗鳗短暂的十八年生命里放弃过许多事情,也及时停损过不少情不自禁产生的ai意,少年和写是他坚持最久的人和事。从十四岁对随意拿起的一见锺情,想写出一样感人的作品,从父亲调职缘故转到一所新国中,满面笑意的少年主动关心他有没有需要什麽帮助,说我叫蓝辉,蓝se的蓝,光辉的辉,鳗鳗忽然心跳加速,至今算来都四年多。但鳗鳗知道自己的人生还很长,他还会遇到更多不同的事,值得拨时间去努力。
可是他已经畏惧那种用尽全力却一再落空的感觉了。
今日是初选结果公布的日子,鳗鳗晚上十一点五十分开始不停重刷出版社经营的网站主页。十二点整,首页广告区跳出初选入围名单,鳗鳗颤抖双手点击页面,一路从第一个作品下滑,最後停在出版社的贺语上。
见少年丝毫没有考虑改变自己的主意──如果他想见他,其实南部有更好的学校──鳗鳗终於知道了他们的约定对少年而言只是奠基在「刚好」之上。刚刚好学姐念c大,刚刚好鳗鳗也想念c大──虽然是在少年的提议後说的──刚刚好,自己的模拟考成绩也能上c大,那我们就刚刚好感情深厚地念同一所大学。
鳗鳗违反约定,没关系,你成绩b我们好嘛,我原谅你自私地去选择更好的学校,这也不是自私,是成熟的做法,鳗鳗,不要愧疚,我很善解人意。但是少年不知道的是,如果鳗鳗没撞见他和学姐在傍晚的教室ai抚和说些甜腻的情话,他真的会笨得拿顶大成绩去念一所普通学校。很多事情,少年就算是个再完美、再好的人,也永远不会懂。
少年不要他,没关系,那本就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暗恋。他把这些事情放入故事,想着悲伤的经历写成,那就是珍贵的素材,而不是心头钻的小虫了。
但就像他决意慢慢远离蓝辉那天,在蓝辉的呼喊下,他头也不回的跑回家,上房间,用力关上门,抱着腿,坐在书桌旁对满书籍的角落,眼泪扑簌簌滚落。
鳗鳗高三毕业时又一次参与出版社办理的创作b赛。他翻出云端资料夹中最喜欢的一部作品大纲,关於他国高中暗恋一名异x恋少年的点滴,花整个高三升大一的暑假──家庭旅游也带着电脑赶稿──把他们的故事写成一本十四万字的长篇。
十四岁到十八岁那段日子,鳗鳗一次次在相处细节中透漏对那名异x恋少年的ai意。少年总是不经意撇开视线,说好热,要不要去合作社买冰,或是今天考的数学好难,这题怎麽算,你会吗?
隔天,鳗鳗会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背着书包走出屋子,跟
他关闭电脑,躺回床舖,闭上眼睛,决定不要再写了,永远,永远,像毕业後不再和蓝辉联络,用同一个企图心。从去年参赛失利便已产生这个念头,若非今年参赛奖金提高,合作对象有他喜欢的剧团,鳗鳗早就不打算开启他的资料夹了。他想和其他同学一样,在长假规划旅行,而不是到了民宿还在赶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