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几日下来,连那些来找常归求教的天渺宗弟子们偶尔也能听上一曲,再心满意足地离去。常归还是头一次在幻境之外听铃灵弹琴,果真是珠落玉盘,响遏行云,加之灵力相辅,即使是他,在某些弦音轻叩的瞬间里,也会稍稍晃神,飘然若仙。音律之道,不外如是。若是就这么闭关去了,那还真有几分遗憾。看着铃灵每日与苏诩之言笑晏晏,时不时就把他那个小师侄逗得面红耳赤,常归起先还略觉意外,后来想了想那晚在九龙桂上目睹的一出南辕北辙,也就只能摇头苦笑了。这小姑娘纯真懵懂未经世故,待人却又热情烂漫,看来,不止那个白衣少年,他的小师侄多半也要白费功夫。不过,有苏诩之在前献着殷勤,这些时日,常归几乎没与铃灵说上几句话。不知是否由于身处别派有所顾虑,抑或是还在稳固境界,除了为苏诩之弹琴之外,她很少从客室里出来。既然都打不上照面,常归想要闭关的心思也就更淡了,琢磨着顺其自然地渡过这一百日好似也未尝不可。毕竟,这么好的箜篌,下一次再听到也不知是什么时日了。就在常归难得清闲,悠闲度日的某个傍晚,苏诩之忽然又来了他的小院。小师侄白日里才哄着铃灵又弹了一曲,走的时候眉飞色舞的,不知此番重返所为何事。常归抬手解了禁制,将他放了进来,只见系着抹额的如玉少年垂头丧气,长吁短叹了半天也不肯说是什么事。倒是铃灵察觉了他的气息,推开房门,惊讶地问他又要作甚。见到心仪的少女,苏诩之连忙可怜兮兮地开了口:“铃姑娘,我要走了。”铃灵“哦”了一声,又好奇地问他要去哪。“浮波城,宗门派下的任务。”常归意外地挑了挑眉:“不宿天竟使唤得动你这小少爷了?”苏小公子脸色顿时有些不太自然,他飞快地瞄了一眼铃灵,才梗着脖子反驳道:“师叔,说、说什么呢……宗门任务我可从没少做啊!”常规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悠然问道:“说吧,是你家哪位大人来了?”虽说苏诩之对师叔的用词颇为不满,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交待了,说是不宿天的苏远真人,也就是他自家伯父。天渺宗作为本界第一宗门,即便不是万古之业,也算得上积年累世,门中势力自是盘根错节。其中最大的仙门世家便是苏诩之所在的苏家,而苏小公子则是年轻一辈中最为出色的栋梁之材。因此,常归先前的调侃也并非信口胡诌,不宿天是天渺宗负责门中
“不去怎么行?”“可我这几日都挺好的……那个咒也没碍事,二师兄你想,我这不刚刚还突破了?”铃灵是打心眼里觉得所谓的“不二臣印”没什么大问题,除了不能离开常归太远之外,对她可以说是毫无影响。至于百日之后才能解咒,听起来就更像是仙宫主人的小小捉弄了。“不行,连师父都叫我去了,肯定没那么简单。”岳峥显然对桃山翁的那顿臭骂还心有余悸,摇头摇出了一片残影,坚决不肯同意。旁边的苏诩之也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肃容道:“我赞成岳大哥,那到底是上古大能的咒术,非同小可,岂能如此轻率?去,一定得去!”常归似笑非笑地瞥了小师侄一眼,这小子演得过犹不及,也就只能忽悠忽悠岳峥了。苏诩之演得兴起,说着说着还扶上了岳峥的肩膀,满脸诚恳:“岳大哥,我一向敬重你侠肝义胆,对素昧平生的我都能援之以手,更何况是有着同门情谊的铃姑娘?你放心去便是,我保证她留在天渺宗不会有事的!”自从飞驳和游念霜一同辞别,岳峥已是好久没听着如此中肯又中听的赞誉了,一时受用无比,乐呵呵地直摆手。铃灵瞪了一眼苏诩之,正想让他别再添油加醋,苏小公子倒好,另一只手又按上了他师叔的肩膀。“试问,还有谁比枯木客更能护得铃姑娘周全?”果然,岳峥也犹豫地看向常归,脸上隐隐透出一丝期待。常归看戏看得投入,没想到苏诩之忽然找上门来,他自然清楚小师侄是有感于岳峥日日门神一般杵在院中,害他没法明目张胆地与那小姑娘套近乎。见连铃灵都好奇地望了过来,常归也只好矜持一笑,配合地点了点头:“岳道友尽可高枕无忧。”有了枯木客的这句承诺,岳峥确实心安许多,苏诩之在旁还没来得及继续煽风点火,他就拍案而起,抱了抱拳:“那我这就出发,早去也好早回,小师妹就托付给二位了。”铃灵呆呆地看着岳峥,明明自己刚才还劝二师兄用不着去千寰幽海,怎么转眼间他就要上路了。她咬了咬唇,略带埋怨地看了一眼掷地有声的元凶,那人却摸了摸鼻子,只作不知。“二师兄,真的非去不可吗?”为了这个古怪的“不二臣印”,她已经劳烦了一干人等,若是可以,铃灵实在不想再麻烦岳峥跑这一趟了。“小师妹放心,我脚程快,去去就回,你安心等着我便是!”岳峥哈哈一笑,全然不觉自己的这句话已和小师妹先前所说的完全对调了。苏诩之深谙打铁趁热一道,当下也抱了抱拳,眼神崇敬:“岳大哥,后会有期!”于是,铃灵就眼睁睁地看着岳峥又掏出了他那面破破烂烂的战鼓,眨眼便只在天际之上留下了一道玄色流光。自打岳峥走了,苏诩之果然日日缠着铃灵,带着厚厚的一沓留音符,求她赐曲。许是没了旁人打扰,苏小公子也从容许多,没几天便发现这铃姑娘其实颇为心软,只要他眼神黯然地说一句这是妹妹的心愿,她便满口答应,连曲子也随他任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