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外面在放烟花。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我本想说不哭,但是我没带助听器,不知道会把音发成什么样子,只好又把嘴闭上,用手抹去他脸上的泪。
我服了,我当结巴,他哭什么。
“他不会留下你。”
“这样我就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你。”
我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试图依靠肌肉记忆发出音节:“不哭。”
他跑着带我上楼梯,去了三楼,本来兴奋的他忽然慢下了脚步,像怕打扰到什么东西。
我很排斥,我怕我会发出来什么含糊难以辨认的声音,很丢人。
秦阙早上楼了,他给我抱进屋里,擦拭着我的伤口,消毒,上药。
哄我。
我给他打手语:“不可能会变成结巴,他就算一个寒假都不给我买助听器也不会,他当我十五年都白活了吗?”
他把窗帘拉开,绚丽夺目的烟花就绽放在夜空这大荧幕上。
他真的不哭了,本来拽着我衣服一直在抽噎的身子停下了,抬头看我,打手语:“很清晰,不用带助听器也很清晰。”
算了,命已至此,再渴望也没用了。
但是,我连他的哭声都听不到了。
秦阙没有给我买新助听器的打算,还把我们零花钱都停了,也不让我们出门。
我爹爸匹配度那么高,我要是个alpha说不定真的比秦阙强。
有一天晚上,本来趴在我肩头听我念书的他忽然转过头去,看着拉上的窗帘。
我跟秦暨说了这事,他又哭了。
从开始家暴,凡是因为打人而损坏的家具秦阙都没有换过,他曾炫耀般地说看着就有一种自豪感。
越过秦阙跑着扑过来,想抱我,但怕把我抱疼了急得在旁边哭。
然后他低下头,亲我。
秦阙不在,他推开了秦阙的屋门,这里有一扇落地窗。
世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家里只有秦暨一个人会打手语,我的交流对象只有他。
但我也听秦暨的,多说话。
全房只有这里有。
秦暨问我要去看烟花吗,我说我们出不去。
“真的,你信我,我从来没骗过你什么,你多说说,别随秦阙的意。”
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不看我打手语,一直埋头在我怀里哭哭哭。
后来,他让我念我读的东西。
大概持续了十几天吧,我靠肌肉记忆记住了四个声调怎么发,轻重缓急怎么变,“d”和“t”、“n”和“l”等等等等有什么区别。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心理障碍,反正我看见这屋后身上隐隐作痛。
他又靠回到我身上,听我念,遇到发音错误或者含糊不对的地方,他就给我指出来。
秦暨回头
比如,消失的桌角,微微凹陷的地板,没有把手的抽屉。
他的手摸到那碎片的硬块儿后不可置信地颤抖。
他察觉到了异常,环顾了一圈四周,最后在茶几底下找到了稀巴烂的助听器。
我已经半个月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了。
我爱上了看书,既然什么都听不见,干脆不追求听觉了。秦阙把零花钱断了后,我们每天过得跟一穷二白还欠点需要用挨打来还的躲债人似的,更别提买不买书了,但好在,家里有很多书。一天里,我能从中国现代读到西方古典,从科学探究读到神话传说,从叙事读到议论,从连载十几部的名着读到几十字的名家随笔。秦暨就坐在我旁边叼根棒棒糖打游戏,有时候凑过来把脑袋放到我肩膀上看看我在看什么。
全房也只有这里才有秦阙家暴的痕迹。
不管是以怎样的形式,躺过,趴过,跪过,摔过,砸过。
我笑笑,咋可能呢,安慰我呢吧。
进也不行,退也不行。
他不知道我们会手语,他想折磨我,想把我丢在寂静的世界,与世隔绝,他想扭曲我的性格。
他摇头:“不要。”
好吧,为了让他从我身上下来,我答应了。
我才发现,已经快到春节了。
像海伦凯勒一样,但或许比她幸运一些。
求我。
如果他一直不给我买助听器,连上学都不给我买的话,可能就还要再加上一条:想把我变成结巴或者甚至哑巴。
他急了,打手语的速度像结印。
他不,他拍掉我手里的书,跨坐到我身上,给我吓一跳。
我算是知道秦阙想干嘛了。
他没有沮丧,反而在床边朝我伸手要我拉上。
他想了想,是这个道理。
这屋地板上的每一个地方我几乎都待过。
就在这里,被迫接受秦阙一次又一次的暴行。
我给他打手语:“我希望我是个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