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黏腻没过脚踝。空缺始终保持填补,空中裂缝像被用力拉扯,缓缓合上,天上升,地下降,分离混沌。阵法中心,明熙静手持凤凰火,嗓子里血沫翻涌,已经失去喘息的气力,憋的双眼爆红,却毫无缓解之法。筋骨仍在,可疼痛近碎,彷佛将她按在石磨之下,一轮又一轮滚动。明熙静颤颤巍巍伸出手来,贴在阵法上。昏黑。她连眼前血污都看不清,只知那方向是阵,几乎是凭着求生本能,一笔一笔画咒。不需要再咬破手指,四肢百骸毛孔尽渗出血来,每一笔都拖着呲毛血痕。好疼啊。明熙静思维快停滞了,慢慢腾腾的倒想,难道是她好了伤疤忘了疼?不对……上次开阵根本没这么疼,散魂疼,可那毕竟是死了一回……不对……散魂都没这么疼……肌肉无法控制的抽搐,她拼命想,自己为什么要来遭这个罪?一定是散魂太久了,脑子有病……身后早已血流成河,再无回头的机会,明熙静努力翻动眼皮。血污从睫毛坠到地上,模糊间,她艰难从缝隙里捕捉到什锦澄的身影。蓦然想起那个晚上,她身下软毛垫,手里夹着白棋子,晃着腿说,“开阵可以,但我有要求。”对面什锦澄也是懒懒散散的,没什么掌门样,正观察棋局。听她话,后倚靠在柱子上,挑眉示意她继续。明熙静下一子道,“我来开阵,我站中心,献祭时我们同时,让全天下以为是我救世。”什锦澄啧了声,反问,“你不是要剥身?”明熙静点头,她说,“无所谓,反正这名号我也不屑要。但做阵眼可跟之前不同,痛苦万分,你要干的事有点多,怕是难撑全阵。”“我可以。”她不想死,所以抽凤凰火、剥仙身,把沾有什锦斯一切气息的东西都抛上天,换回来一条命。同时献祭,让神以为她一同死去,天道平和之后不会再来找麻烦。又要拿仙中名声,救世,仙界念着她的好,替她隐瞒踪迹,不会多嘴说她还活着。“我一定可以。”落子无悔。如重千斤,明熙静最后一笔写完,掐咒握拳,高高抬起。世上了无挂念,冲入魔界之后的几个时刻,她真正体会到生不如死是什么感觉。埋在废墟中,身下是破裂搅动的天道,缓缓吞噬万物。
况且仙界人心方向本就长得七七八八,只要有一两个搅浑水、扰乱秩序,根本不用如此惨烈的计划,补天照样失败。所以一定要拖到最后一刻开阵,神仙两界撕开混沌境,只有三千尸骨铺路,方可踏出浮空梯过境。可神同仙,人少,心更不齐,眼见心心念念的长生咫尺可握,骤然颠倒。转生未必能生,做浮空梯当即灰飞烟灭,不求转生还能活个十几万年。强者抓弱者去做浮空梯,反正以他们实力未必能转生。弱者却不会扔下活命的机会,毕竟大家都是神,不进转生如何能知——尤其死了还是做别人嫁衣。各有算盘,什锦澄就要这种混乱。只要他们自乱阵脚,补天不过一炷香。戚小仙人忽然有种莫名骄傲的参与感,热血澎湃,目光不由自主往上,移向阵外两人。什锦澄画咒完成,轻轻推了下明熙静。指尖符咒脱出,从她的身体中穿过。明熙静浑身一抖,随着那符咒飘离身体,一簇湛蓝色的火焰也被缓缓拉出。火苗跃动,浮在半空,似乎被虚空压迫,体积缩小,边缘不似原本张牙舞爪,火光却更盛。头疼欲裂,彷佛有只手探进大脑,生生将她脑袋从内向外撕裂。明熙静依靠凤凰火生活多年,魂魄早于此融为一体,此时强行剥离,无异于将她魂魄扯碎。“啊……”最后一缕火光从明熙静身体中彻底消散,她精神一晃,倒头要往下摔去。什锦澄早有准备,手中长丝射出,将她在固定原位,反手又迅速送了颗丹药。大概知道明熙静没精力接,直接相当粗暴的一把塞进了她嘴里。药入口,几欲昏厥的神经赫然清醒,明熙静放出韧缎缠在丝线上,靠此支撑站稳。眼前仍晕的天旋地转,景物忽明忽灭,她死死抓住韧缎,往前挪了两步。刚好踏进阵法中心。大阵瞬间通明,站于前方的仙者甚至来不及反应,已经如一滩烂泥般倒下。以明熙静为中心荡开,白光再一次呼啸着席卷仙界。“我靠!”哪怕放开吐纳仙气,身体里仙力照旧不够用,戚瑶经脉一阵紧缩,感觉被强力真空机瞬间抽干。怎么又突然来一茬!不能先打招呼吗?给点心理准备也行啊!雁巡回站她身后,看她面色扭曲发白,知道她仙力见底,当即补上。戚瑶从阵上撤下,不敢耽搁,含了丹药,迅速打坐补充仙力。运转两个周天,仙气勉强充盈,又要立刻去替快不行了的雁巡回。交换时无意往阵法中心一瞥,密密麻麻的人群,戚瑶没瞅见明熙静在哪,却见站于后方的仙者或持法宝、或秉仙法,源源不断踩踏着前人尸首向前入阵,几秒、亦是十几秒后软软栽倒。最底下的尸首被大阵融化,化成一摊混肉的深粉血水,被护阵兜着,无法流出,渐渐蔓延至整个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