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牧繁侧对着他，手心紧了紧。
难得有机会正儿八经洗个澡，大伙赶都赶不赢，尤其梁牧繁平时特别爱干净，今天对洗澡这事倒是突然不积极了。
梁牧繁的内心抗拒极了，可又不能着急。
男知青们在院里公共茅房那边一块儿洗澡，大伙都是赤条条来去，谁也不用避着谁。
“嘶，”他闷闷嘀咕，“下手真够狠。”
尤其是这个姓陆的。
不能怪别的，主要是他心里藏着自己那点儿男女之事，看到这些穿军装的冷不丁出现在村里，心里总有点犯怵。
第二趟的水烧好了，陈建东看梁牧繁还站在那里磨磨蹭蹭没有收拾衣服，在门口催他一声：“牧繁，快点儿的。”
其实陈建东也有自己的心思。
梁牧繁缓缓转过头，微笑：“我这不是饿了么，想先喝点糖汁水润润嗓子。”
梁牧繁就冲院外墙根那边使了个略带窘迫的眼神，好像有什么要紧事不好大声开口似的。
上一回集体这么洗澡是在年前，梁牧繁当时正好去大队还锄地用具，被人拉着说了许久的话，错过了。
梁牧繁沉默站起来，保持镇定刚要开口，余光瞥过窗外的院子里掠过一道橄榄绿的身影。
陆卫宁也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知青院里的，他有事找知青队长交待，在院外听个女知青羞涩提起，说这些男知青今天集体剃头洗澡，恐怕要等会儿，他就直接进来了。
高民和陈建东的头发都没规规矩矩推得这么短，拜托剃头匠在头顶留了一片微长的毛，其实瞧着有点不伦不类，但是他俩显然比较满意，说瞧起来显成熟。
他大前天晚上又溜出去和徐惠秀在小溪边会了一遭，现在肩头被女人留下的指甲印子还没消。
陈建东又催他：“走吧，他们估计差不多了。”
几人都往梁牧繁的圆脑袋瓜子瞧来，纷纷称赞真圆真圆，梁牧繁惊诧又害臊地捂住自己脑袋：“是他给我剃太短了，说这样精神。”
于是就不想和高民那个犊子一起洗澡，高民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被瞧见了又得是一顿满是荤话的调笑。
陈建东跟他一块儿往外看出去，见梁牧繁大步兴冲冲朝一袭军装身躯笔挺的男人走去，也没多想，好奇端着盆子跟上，低声嘀咕：“当兵的又来干啥？”
梁牧繁下意识看过去：“什么真狠？”
陈建东说话基本不避着梁牧繁，在他眼里梁牧繁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思想和脸一样单纯，且也不用担心他往外乱说，扯起嘴慵然笑笑：“说你惠秀姐真狠，副队长好大的威风，非把那块最硬的地分给我垦，这两天差点没累死老子。”
这次他也可以找个借口不去，但是已经开了春，接下来的日子会越来越暖和，梁牧繁真正担心的是时间长了，他次次都不参与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陈建东端着自己的脸盆肥皂在门口盯着他，忽然重新抬脚进来。
前不知道你这头型这么圆呢？”
黄桃罐头的糖水甜滋滋的，喝一口嗓子能润上好久，梁牧繁此刻心不在焉，完全没心思细细咂摸。
院里，陆卫宁抬头，绿色帽檐下的双眸看到梁知青面含笑容直直朝自己走来。
对上梁知青的脑袋瓜子，陆卫宁顿了一瞬，颔首：“有什么事说。”
一脸严肃上下打量着梁牧繁：“洗澡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你小子是不是背着大伙儿……”
他甚至都没再确认一眼，瞬间福至心灵，惊讶抬眸：“哎，那不是陆营长么？他怎么突然过来了？我正好有事要找他。”
陈建东哼着调子，来回踱步，对着墙上悬着的半块塑料小圆镜扯开毛衣领子，看了眼肩头的抓痕。
梁牧繁也是逼不得已，他双目发亮挂着笑容小跑着迎上去，不知道的以为碰到了哪门子亲人。
“你真背着哥几个吃独食呐？”陈建东猛地拍了把他的肩，震得梁牧繁一抖。
“陆营长，终于碰见你了，我…一直有点事想找你来着。”青年一过来便开口，圆眸诚恳炯然。
梁牧繁神态如常打开自己柜子，忙忙碌碌仿佛在找着什么：“你们先去吧，我有点饿了，一会儿再洗。”
梁牧繁的发型这么一比对，的确就跟个没长大的学生似的，他越看越觉得幼稚。
陈建东也是调侃他而已，把罐头还回去：“那你快喝，现在洗的人多，正好我等你一起过去。”
他从罐头里舀了两勺子糖水出来，慢慢地啜着，脑门子却阵阵发热，想着更合适的理由推拒。
“啧啧，”陈建东先他一步把柜子里那瓶黄桃罐头拿出来，饶有兴致地晃了晃，“这事儿可不地道啊，牧繁。”
梁牧繁顿时僵硬收回视线。
这瓶罐头前两天已经打开了，梁牧繁从来不是藏着掖着的人，一个屋里的和过来串门子的知青都给分了吃，现在还剩下一半。
自己是万万不能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