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是个聪明人,见他这个光景,如何不猜透八九分呢。因向贾瑞假意含笑道:“怨不得你哥哥时常提你,说你很好。今日见了,听你说这几句话儿,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和气的人了。这会子我要到太太们那里去,不得和你说话儿,等闲了咱们再说话儿罢。”贾瑞道:“我要到嫂子家里去请安,又恐怕嫂子年轻,不肯轻易见人。”凤姐儿假意笑道:“一家子骨肉,说什么年轻不年轻的话!”贾瑞听了这话,再不想到今日得这个奇遇,那神情光景,越发不堪难看。凤姐儿说道:“你快去入席去罢,仔细他们拿住罚你酒!”贾瑞听了,身上已木了半边,慢慢的一面走着,一面回过头来看。凤姐儿故意的把脚步放迟了些儿,见他去远了,心里暗忖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哪里有这样禽兽的人呢!几时叫他死在我的手里,他才知道我的手段!”
姐儿。
贾瑞见往里让,心中喜出望外,急忙进来,见了凤姐,满面陪笑,连连问好。凤姐儿也假意殷勤,让茶让坐。
贾瑞全无所知,拿个龟儿贴肉顶着弄,未至半盏茶功夫,忽觉蛙口一阵奇痒,再弄几下,那股痒痛瞬如火星燎原,呼啦一下通着尿管直钻进骨头里,立时“哎呦”一声叫,丢了枕头跌坐地上,双手握着那话儿抓也不是,放也不是,喊也不是,哭也不是,顾不得还光着半截,在地索扭如团虫打滚,凤姐冷笑看了一回,才做惊道:“瑞大爷这是犯了什么病了?平儿,快请大夫过来瞧瞧罢。”贾瑞闻言,唬的几不平地蹦起来,一手拽着裤子,一手扒着炕沿,站也站不起,两腿盘扭着,哎呦道:“嫂子,好嫂子,我哪里有事,千万别叫人来,万一嚷出来,不教哥哥打死。”凤姐道:“好兄弟,我知你是个痴心实意的人,拼着一命,嫂子也救你。”贾瑞忙又满口铁定实在无病,千央万告凤姐休请大夫,凤姐这才作罢,命贾瑞穿上裤子,笑道:“你该去了。”贾瑞胯中瘙痒成片,如百虫噬骨,恨不得当即伸手进去抓挠个够,然一听凤姐逐客
贾瑞心中犯难,手攥着巾带嗫嗫不前,凤姐便道:“罢了,料你也是嘴上逞强,其实薄恩寡情的,亏得先试出来,不然倒抛费了我一片真心呢。”贾瑞听如此说,急的不知怎么辩白好,忙道:“我对嫂子的心天地可鉴,只恨不能剖出来瞧瞧。”凤姐但笑不语,眼睛只往枕头上看,贾瑞好如灌了迷魂汤,脑中除非凤姐万事不想,当真走去双手掐住枕头,弓腰撅腚,下身硬帮帮的就挨着下截来回划蹭,却不知这枕头中装的非棉非谷,乃是今年新麦,顶尖麦芒,真真细如秋毫之末,小如涓埃之微,枕头上覆青布薄如油皮,经纬稀疏,哪里拢得住芒刺半点。
贾瑞见凤姐如此打扮,亦发酥倒,因饧了眼问道:“二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凤姐道:“不知什么原故。”贾瑞笑道:“别是在路上有人绊住了脚,舍不得回来也未可知?”凤姐道:“也未可知。男人家见一个爱一个也是有的。”贾瑞笑道:“嫂子这话说错了,我就不这样。”凤姐笑道:“像你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呢,十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贾瑞听了,喜得抓耳挠腮。又道:“嫂子天天也闷得很。”凤姐道:“正是呢,只盼个人来说话,解解闷儿。”贾瑞笑道:“我倒天天闲着,天天过来替嫂子解解闲闷可好不好?”凤姐笑道:“你哄我呢,你哪里肯往我这里来!”贾瑞道:“我在嫂子跟前,若有一点谎话,天打雷劈。只因素日闻得人说,嫂子是个利害人,所以唬住了我。如今见嫂子最是有说有笑极疼人的,我怎么不来?死了也愿意!”凤姐笑道:“果然你是个明白人,比贾蓉、贾蔷两个强远了。我看他那样清秀,只当他们心里明白,谁知竟是两个胡涂虫,一点不知人心。”贾瑞听了这话,越发撞在心坎儿上,由不得又往前凑了一凑,觑着眼看凤姐带的荷包,然后又问带着什么戒指。凤姐悄悄道:“放尊重些!别叫丫头们看了笑话。”遂挥手命小丫头们下去,招手叫平儿过来,附耳说了几句话,平儿听了吩咐掀帘子出去了,不时回来,怀中抱着个簇新的枵青布大枕头,凤姐叫放在炕沿上,说道:“只有句话在前头,既要入我的门,需先验一验本钱,那等塌头脓货,鳖嘴儿骨突,我是瞧不上的。”贾瑞如听纶音佛语一般,忙就撩衣褪裤,腆着肚皮将那话儿挺露出来,垂如半条歪瓜相似,凤姐以帕掩口,分明要看他丑态,指着枕头道:“你且将它当个美人儿,在这里速速的做一场我看,若好了再没不成的。”
于是,凤姐儿方转进天香楼的后门,提衣上楼,落座点戏,说说笑笑,不必细表。到了初二日,凤姐早起往宁府瞧了秦氏,回来见过贾母、王夫人,方到家中,平儿将烘的家常的衣服拿来换了,凤姐儿坐下与平儿说话,才说没两句,只见有人回说:“瑞大爷来了。”凤姐儿听了,哼了一声,说道:“这畜生合该作死!”平儿因问道:“这瑞大爷是因什么只管来?早还使人来打听奶奶在家没有,说要来请安说话。”凤姐儿遂将九月里在宁府园子里遇见他的光景拣要紧的说了,平儿说道:“癞蛤蟆想天鹅肉吃,没人伦的混帐东西,起这个念头,叫他不得好死!”凤姐儿冷笑道:“单等他来,我自有预备。”一面急命“快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