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伸手。
从出生开始。
一开始他还有目的地找寻，但很快就丢失了方向感，便干脆跟着幻觉的方向走。
“老婆……”
但答案很久之前便有了。
老上将托起他身边的霍将眠, 神色复杂：“这就是霍枫的孩子？”
稍有不慎, 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耳边布满哭声与祈祷，于是年少的人连注视祷告堂的勇气都没有，他们一次次经过，一次次告诉自己——
从薄青因阴谋死去的那一刻起。
寻常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那样快，地下城的日子平和无忧, 可除去教师每日灌输给他们的光大理想与不朽的英雄梦，竟然再忆不起其他。
“你惹我生气，我就吃掉你。”
来到主城后才发现，原来理想不是空口号, 英雄不是站在光里舞刀弄枪就足以，这需要鲜血、死亡，无法用数字统计的牺牲来铺垫。
他逐渐长大, 与一胞生的霍将眠不同，从小他便情绪冷淡，甚至被带着他们那一批孩子的姆妈怀疑过是自闭症。
“我想要你和我一样难过。”
……
“你是霍枫的孩子, 你的出生就是为了延续他的理想与伟大功业。”
他不知道。
他清醒且眩晕着，如同陷入了不醒的梦魇，又以旁观者的角度俯瞰自己的精神世界。
·
从年少挚友分道扬镳、生死不明起。
桑觉消失了，却又无处不在。
手穿了过去，消失了，紧接着便是手臂、身体，直到整个背影都被吞噬。
当时，年轻的人类中将好似没有作出回答。
只是幻觉会更加明显——时不时就有神似桑觉的身影出现，远远看着他，或突然窜过某个转角，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不惜一切代价，不惜焚烧自己。
从知道《黎明》计划的那一刻起。
黑暗使他平静。
直到很久之后，黑暗的远处突兀出现了一幕流动的“墙”，或者说虫洞模样的“门”更为合适，由五光十色的彩色物质组成。
这一生如同走马观花一样，虽从未有过痛苦的咆哮，但宁静的压抑无处不在。
也许他早已死去，只有执念还在地底游荡。
年幼时，霍将眠与他的感情很好，霍延己也曾叫过几声哥。
再后来，他们就长大了。
“你不想要我，那我也不要你了。”
他在门前站了许久，是真的找到了吗？还是濒死前因执念产生的幻觉？
“是的，双胞胎。”
好几年前，跌入深渊的桑觉曾问：“你会在一切平静后来找我，被我吃掉吗？”
整个人如同被一股乱流裹挟的感觉，被冲撞, 也被包容。
我是霍枫的孩子，我生来要为人民付出一切。
每一个人都这样说。
第152章 番外1
“我想要你和我一样难过……”
你在这儿，我还能去哪儿呢。
那时霍延己才清楚，当初在废水高地因怪物看到的幻觉大抵就是他最不愿接受的恐惧——
从出生的每一天起。
他体内属于另一个人的基因不知道来自谁，伦理意义上的母亲也从未谋面。
知情的人将他们当做棋子，不知情的人依旧视霍枫为英雄, 每每看向他们的目光都充满期翼。
那样惨烈。
真切的痛苦仿佛要将身体撕裂, 每一寸肌肉与血都在被迫经受洗礼, 每一根神经、每一颗细胞都仿佛被能量裹挟。
数不清多少个日夜，时间在地底已经毫无意义。
都是假的。
霍延己就像一个潜行黑夜的流浪者，无人知道他的存在，唯有黑暗证明。
“我叫桑觉，你叫什么？”
在黑暗里待久了，幻觉与幻听都会接踵而至。
这四年来一直如此。
他们都上当了, 被这样的目光捧到天上，可身下连一个垫子都没有。
总有道声音在耳边重复记忆里的话：“你不能亲了一只龙，又不对龙好。”
黑暗的地底没有声音，也没有生物，他甚至能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偶尔也会错误地认为它来自前方那道虚假的幻影。
他为人类带来了黎明，却也抛弃了黎明。
氧气罩里，全是霍延己粗重喘息留下的雾气。
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进食了，霍延己重复地进行着前进的行为，有时甚至分不清前进的到底是肉体还是灵魂。
他无法睁开眼睛, 却又以一种不知名的感官意识到当前的空间是彩色的，用人类语言难以描绘的彩色。
地底又恢复了死寂，仿佛从未有人类来过。
十分怪诞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