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嫔虽然在家、进宫后都不受宠,但也是大户人家锦衣玉食养大的,如今皇后只应承她一个“保命”,自然吓得魂飞魄散的,见刘遇没来,只觉得事情有转机,见皇后使眼色命她给黛玉赔礼道歉,也不敢托大摆庶母的谱,赶紧恭恭敬敬地给她赔礼。
放年纪大了的宫女出宫婚配是个人人称道的恩典,只是在后宫里头又有一层别的意思。谁不想把别的宫的耳目处理掉?实在动不得的,有这么个路子光明正大地送走,还能博个好名声。故而回回放宫女,那名单都需细细斟酌。刘遇成亲前才放了一批人走,如今黛玉又要来做好人——虽然她只字不提殷嫔的事,但却摆明了是打算拿这事同皇后做笔交易的。
皇后在宫里等着刘遇的发难。
但她没等到刘遇, 只等到了黛玉。
他看着镇定自若地部署决策的刘遇,深吸了一口气。
但凡事都有例外。她虽无意在后宫里拉帮结派, 但殷嫔确实算的上是她的人——在这座宫里, 除了利益,多少还是有几分真心的。殷嫔人是冲动了点, 可也没什么坏心肠,皇后从她刚进宫的时候就看着, 和她一起进宫,一起封才人的吴贵妃是什么身份,殷嫔又是什么身份……看得久了,多半起了恻隐之心。这次殷嫔坏了事, 她肯定是要罚的,但若是刘遇要替黛玉出头,她少不得也是要护一护的。
也许再过不久,这个年轻人身上的四爪蟒袍,就要换下了。
不,甚至不是刘遇在挣,是皇帝在想方设法地给他的宝贝儿子铺好路,让他名正言顺地坐稳这把皇子们趋之若鹜、为之搏命的龙椅。
她是皇帝的发妻,又看不上娘家人, 从不想着替他们讨好处, 也没有儿女需要她帮着操心夺权, 亦不肖想皇帝的真心或是宠爱,在宫里真的算得上地位超然。上皇驾崩、太后糊涂以后,她连最后一点妨碍都没有了,整个人无欲无求的。这么个状态,实在不该掺和进嫔妃的小动作里去的。
后宫不得干政, 殷嫔犯了大忌讳, 昨儿个皇后不留情面的训诫已经让她反应过来, 她哪儿是替大哥出气, 她这是在送大哥和自己上断头台啊!更何况,皇后明着告诉她,不会为了她和太子撕破脸的:“我到现在还没正儿八经地罚你,其实已经算是得罪了太子了。他和太子妃少年夫妻,正是恩爱的时候,就是太子妃不追着你,你以为林徹和太子的交情是说着玩的?”见殷嫔吓得脸上毫无血色,哆哆嗦嗦的,又有些于心不忍,宽慰道,“横竖我保着你的命就是了。我不会同太子撕破脸,他自然也不会同我撕破脸。”
皇后颇是意外地看了一眼长媳的脸色,看不出什么起伏来,再瞥一眼什么都没听懂的殷嫔,微微地叹了口气。她对黛玉道:“我从上个月起就一直觉得头昏沉沉的,一直提不起劲来,太医来看过,也说要静养。这宫里上上下下的事耽搁不得,我也正在愁,既然你问起来了,不若多操份心,替我把这事揽过去?”
为什么?
他要挣的,是养心殿中间的那个龙椅!
这话可能是拉拢,可能是妥协,可能是试探,只是不可能是真话。黛玉略一沉吟,还是点了点头:“是。”
西宁王这次真的是撞到时候了。也许他当初并不是真的想反,只是皇上逼着他反——需要挣资历、挣军功、挣位子的不是林征,而是他们的太子爷。
这中间分明有许多的问题,但她像一个急于夺权的女人一样迫不及待地应承了下来——再蠢笨的人在这会儿都会稍微客气一二的,但她却省略了那些多余的步骤。
黛玉笑着接过了她的茶,也不说自己还介不介意这事,只对皇后道:“听闻母后要放年纪到了的宫女出宫,想着东宫里也有几个姐姐思念家人,想着趁这次机会求母后的恩典,放她们出去与父母团聚——谁料到昨儿个太子遣人传了话回来,说是起了战事。既然外头乱了,毕竟还是宫里头安全些,所以来讨母后的示下。”
自古以来,为了皇权,兄弟相争、父子阋墙的例子不在少数,就是当今皇帝自己即位,也谈不上顺理成章。只是太上皇是因为义忠老千岁和废太子相争,失了民心,朝廷动荡不安,为了摆平泱泱众口,不得不禅位,皇帝呢?他正值壮年,虽然如今子嗣不丰,虽然确已培养了太子十几年,虽然的确出了名的宠信长子,但这可是皇位啊,谁会舍得大权旁落呢?蔡客行扪心自问,他对他的几个儿子也算是宠爱了,可实在比不上皇帝这全权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