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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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说她来晚了几年,让黛玉先和宝玉有了青梅竹马的情谊,可之后大观园里相处的日子,早超过了那对表兄妹在老太太房里一起长大的年份了。

    这辆马车是宝钗开店后,要四处走动,才托薛蝌帮忙置办的,马车夫自然也不是贾家的人,倒是更近着薛家这边,此刻想着躲懒,便笑嘻嘻地搓着手问道:“奶奶今晚上还回去那边吗?”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冲王夫人行礼道:“太太,我先回了。”

    她关了店门,上了小车, 如今今非昔比, 自然坐不得从前的大车子,现在的小车子又小又挤又闷,只坐她一个都勉强, 别说把莺儿塞进来了。但有总比没有好,只是苦了莺儿, 打小跟着她, 过的是副小姐的日子, 薛姨妈当初谋划着金玉良缘的时候, 莺儿没少帮着跑前跑后的,宝钗害臊不敢说的话, 多是她帮着传的,也就是图宝玉心肠好,以后给他当姨娘, 比伺候薛蟠那样的姑爷好太多了, 谁知道荣国府最后把日子过成了那样, 宝玉倒是不像薛蟠那样成天喊打喊杀呢,可是也是真的心狠,这一去就没个人影了,也不知道如今她们主仆两个守活寡的,和香菱这个真真切切守着寡的谁更惨些了。今天是因着薛姨妈受了寒,身上不大爽利,宝钗心里一直放心不下,才早早关了店,想着去探探她,看看她要不要紧,若是要吃药,她得想法子去抓来。

    莺儿坐在车夫旁边,晃得整个骨架都重组了似的,终于见到了熟悉的院落,欣喜地唤了声:“奶奶,到啦。”

    “小的能有什么事,只是提醒奶奶一声,回头天黑了,路不大好走。”

    姐弟之乐也好,亲戚之谊也好,男女之情也好,横竖最后是她嫁了贾宝玉,是她陪着宝玉经历了家里的这大大小小的磨难,陪着他送走了老太太,孝顺父母,和善姑嫂,若说之前薛家为了把女儿嫁进荣国府花了些手段罢,真嫁进来以后,她还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住宝玉的事。

    她是真不知道,才情,相貌,脾气,她比林黛玉差在了哪里?

    莺儿不喜他偷懒,皱眉问道:“你这是确定了奶奶今晚要留在这儿了?”

    还拥有着宝玉的痴心妄想。

    从前她不敢、不能回答别人,她心里有没有宝玉,如今做了被宝玉抛弃的妻子,她总算敢回答自己,她心里是喜欢宝玉的。

    要是宝玉真敢硬闯皇宫去看一眼黛玉,只怕这一家老小,好容易扛过抄家灭族之灾,又要遭遇滔天之祸了。然而便就是没有那场祸又如何?以家里如今的开销,还能再坚持几年?贾兰中举,不是中兴家族,反倒是让家里这些人好容易忍下的骄奢淫逸的毛病又复发了。连她在布庄做生意,都时时要被叫回家里主持大局,为着些宴请亲友的事儿。

    可惜了,人家不稀罕。

    莺儿还要再说他两句,却见宝钗已经往屋里去了,忙小跑着跟上,悄声说道:“奶奶怎么不管管他,这车夫如今是越来越滑头了,天天巴不得少跑两趟呢。”

    薛宝钗自认除了兄长,便再没有比不过林黛玉的地方。可恰恰就是这个兄长,叫她和林黛玉之间拉开了一道沟壑。可是在宝玉这边,明明这道沟壑是不存在的,宝玉可不会计较女孩儿的出身和家人,他只要女儿家好看,聪明,就爱惜得紧,甜言蜜语,做小伏低,生怕哄得你不高兴。宝钗是知道自己彻底没了进宫选秀的机会后,才由着母亲把目标定在这位姨妈家的表弟身上的,若要问她自己有没有动过心,祖宗规矩在上,她也不敢说。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不说婚后的这客客气气、相敬如宾的日子,就是之前在大观园里地相处,她也看待宝玉同别人是不同的。

子哥儿奉她为明珠,不让人动她分毫。也许皇宫里的生活并不如她们想象得那么美好,可林黛玉现在确确实实地拥有着她薛宝钗曾经最想要的东西。

    宝钗在布庄里忙活,她不想承认, 但还是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看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 生怕什么时候宝玉来了, 被她错过了。可惜直到关店,也没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叹了口气,一边叹自己又自作多情了, 一边心里暗恨宝玉心狠。

    车夫道:“奶奶是薛太太的亲闺女,如今不比从前住得近的时候了,现在住得这么远,奶奶好不容易来一趟,薛太太哪有不留她的道理。”

    莺儿听了心里一暖,倒把这些日子堆在心里的郁结散去了少许,又听宝钗这么说,忙劝道:“奶奶说什么呢

    宝钗自是知道他是不想再多跑一趟回贾家去,也不点破,只是道:“好,我进去瞧瞧妈妈,要是她一切都好,我也不耽搁,咱们趁着天色还早回去,要是妈妈身子抱恙,或者是留我吃饭,咱们今晚就住这儿了。”

    “我要是今晚回去,你不还是得坐在外头?现在春寒还在,能少冻还是别吃这苦了。”宝钗无奈地笑了笑,“只是他这话说得其实不对,妈妈如今可不会‘必定留我’了。”

    为什么宝玉心心念念的人不是她?

    宝钗笑道:“怎么?你在那边有急事?”

    车夫喜不自胜,忙道:“那我这就停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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