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顾非池的眼角眉梢果然露出了笑容，礼亲王夸得更起劲了。
当顾非池与萧燕飞来到偏殿时，就闻到了一股令人不适的异味扑鼻而来。
“太子殿下，太子妃，里边请。”
他更瘦了，皮包骨头，面容枯槁，双眼深陷在眼窝里，活像行尸走肉，他已经大半身体都迈入了鬼门关。
短短这一句话令礼亲王心里分外的熨帖，心情更好。
“顾、非、池，你会后悔的！”皇帝咬牙切齿地恨恨道，憋在心里半个多月的话像决堤洪水般爆发出来。
“咳咳……”
侧卧在榻上的皇帝不断地咳嗽着，一口口地往一个痰盂里吐着黑血，暗红色的血沾在他的嘴角、下巴和胸口。
所以，礼亲王才让人务必去叫顾非池来一趟。
说话间，三人就来到了隆恩殿前，梁铮亲自来迎，躬身候在正殿门口的汉白玉石阶下。
梁铮恭恭敬敬地把两位主子领向了西偏殿的方向，隐约听到偏殿那边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轻咳声。
他的眼神更不好了，只隐隐预约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狐狸眼。
顾非池缓慢地走了过去，淡淡道：“有人说你快要死了，让我来看看你。”
“你们去吧。”礼亲王在檐下停下了脚步。
站在皇帝榻边的山海接收到了梁铮的眼色，放下了痰盂，赶紧和梁铮一起退出了偏殿。
从那天起，皇帝就被独自留在了皇陵中，身边只有梁铮和山海两人伺候着。
皇帝的眼珠子几乎瞪凸了出来，眼底一点点地蓄积起鬼气森森的阴影。
他边走，边道：“我这把老骨头了，帮不了你什么了，也就是能帮你稳定稳定后方，让你在外头没有后顾之忧。”
“谢家掌北境兵权五十余载，北境百姓只知有谢家，不知有朝廷。放任不管，这江山早晚改了姓。”
“皇上怕是不行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但顾非池听得清清楚楚。
顾非池点了头，带着萧燕飞一起迈入了隆恩殿内，目光轻轻扫过神座上的那一道道牌位。
顾非池道：“皇叔祖在京城辛苦了。”
顾非池与萧燕飞先后下了马，来到了礼亲王跟前，同时行了礼。
“现在，你可以死了。”
“你要是朕，你怎么办？”
皇帝如何听不出顾非池的声音，努力地睁大眼，想看清楚他，可眼前依然像是笼着一片迷雾。
他的病本来就是靠药吊着，没了太医针灸开方，这一天天地耗着，整个人就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憔悴。
礼亲王本来还想在顾非池跟前再自夸几句，说了一半，忽然想到了怡亲王信里的提点，又硬生生地改了口：“燕飞才不容易。那天亏得她反应快，杀伐决断。”
顾非池的步伐停在了几步外，看着皇帝的眼睛里似深渊寒潭般冷漠，仿佛自高高的云端俯瞰着一头沉沦在泥潭中的困兽。
“这老话说的好，娶妻娶贤，福荫三代……”
他朗然一笑，眼角的笑纹愈发深刻，与两人一起穿过隆恩门，往里走。
“我来了。”
榻上的皇帝眼角瞥见有人来了，艰难地抬头去看。
“今天你保下了谢无端，你用了谢无端，你与谢无端之间亲密无间，君臣相宜。”
那双铭刻在他心里的眼睛。
顾非池在战场上曾看过数以万计的濒死之人，他可以确定地说，皇帝是活不过今晚。
有一瞬间，皇帝仿佛看到了顾明镜，嘴里无意识地喃喃道：“明镜……”
皇帝什么时候死的，可以瞒天下人，唯独不能瞒顾非池这个未来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