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郎君是要认尸吗？张太傅已经辨认过了，说是他的甥女范清茹。”
“可否带我一起去，我想——”他吞吞吐吐，低头看脚尖。
“正是。”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个茶馆里的少年好像在一直跟着她，走走停停，时快时慢，终于在快到大理寺的时候上前几步拦在了面前：“南嘉郡君。”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大理寺门口，见门口不少人围着，为首几个外族打扮，叽里咕噜大声说着什么。
说着恭恭敬敬行个大礼，“师侄张芫拜见师姑。”
“而且她便是真要离开，也应当好好跟我道个别，怎可能不声不响便走了！”
李靥点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个称呼。
尸体抬回来后便第一时间通知了张太傅，据张太傅辨认，说死者是老家表姐的女儿，寄养在他府上。
“是云岭国使团在抗议呢，要我们交出使臣尸体，咱们走这边。”
那使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张着嘴瞪着眼，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芫不明就里跟在后面，只见这位看起来温婉柔和的南嘉郡君此刻像个炸了毛的猫，一手叉腰一手指上那位云岭国使者的鼻子，叽里咕噜一顿输出，虽说听不懂，但看架势八成是在骂人。
李靥探出半个身子去瞧，想看看这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傻小子，放着新鲜出炉的命案不听，非要听反反复复讲了好几年的老故事。
“幼时跟双亲在云岭国生活过，我奶娘也是云岭国人，教过一些。”李靥带他绕过人群准备往侧门去，突然使团最前面带头的男子高喊一声，接着便背对大理寺高举双手跪了下来，看样子像是在祷告，李靥皱起眉头听了两句，转头把画桶扔给张芫，朝门口怒冲冲走去。
“因为清茹一向很乖，她是远房表姑的女儿，五年前因家中遭灾，孤苦无依才来投奔父亲。”他低声解释着，“十日前她突然离开，父亲说她回老家去了，再后来便有人告诉我她死了，还跟个、跟个赤身裸体的男子死在一起。”
“呃——也可能是走得急？”
桌子：“我就爱听这个。”
果然张芫开始套近乎：“之前竟不知郡君与恩师莫掌院是同门，寿宴上未曾拜见，真是太失礼了。”
见她疑惑，又道，“咱们上个月才见过的，在太傅府的寿宴上，在下是张太傅之子张芫。”
“不敢瞒骗师姑，徒儿是有所怀疑。”张芫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手也微微握起来，“我怀疑死者不是清茹。”
“师姑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她又嘱咐，“你跟着我，咱们直接去殓房。”
李靥瞧他面熟，应是今年哪次宴会上见过的，但她离京五年，回来后不认识的人太多，所以一时也想不起是谁。
尚寺卿的夫人在门口与云岭国使团吵架，守门差人不敢怠慢，快速将事情通报进去，寺卿大人闻言急匆匆往外就走，生怕自己娘子吃了亏。
“不是？”
雨过天晴，太阳蒸腾的地面有些热，李靥抱着画桶，蹦蹦跳跳躲着地上的水坑，时不时回头看几眼。
“再急……再急也应当知会我一声的。”少年郎弯了腰声声哀求，“求您带我进去看一眼，我只想亲眼确认那究竟是不是她！”
喜新厌旧是人的本性，老故事终归不再吸引人，大家兴趣缺缺听了阵子，外面雨势渐消，也就各自散去了。
终究给钱的才是大爷，说书先生收了人家的金子，纵使周围的人再不满，也能视若无睹地打起十二分精神，绘声绘色讲起已经讲了快一千遍的姐妹俩命运迥异的故事。
少年看起来有十七八岁，抱着胳膊站到一旁，静静听故事，上好裁剪的墨色锦袍，也无多余装饰，只腰间坠一块通透碧绿的玉佩，打眼望去便知不是凡品。
也就是张芫的远房表妹。
“不！不是的！”张芫激动道，“清茹是因为家中没有其它亲人了才来投奔的，五年来家乡从未有人找过她，如今又回去作甚？”
大礼行毕，张芫起身，似是有些着急，开门见山道：“师姑可是要去大理寺？”
“许是路上遇到劫匪，被人谋害。”李靥安慰道，“张小郎君节哀。”
李靥盯着他腰间玉佩，那无头女尸腰间也有块一模一样的，这位张小郎君一向与大理寺无交集，如今在大街上拦住自己，想必与此事有关。
“张小郎君。”李靥问候一声，心中倒是想起件事，朝中太子新立，由张太傅教导，他又推荐了小儿子张芫做太子伴读，而师兄莫为也被选中做了太子的书画老师，若认真论起来，这位伴着太子一起读书习礼的张小郎君，算是她的半个师侄。
张芫看着好奇：“这是云岭国的人？”
李靥琢磨半晌，叹口气：“也罢，反正明日张太傅就要将尸体接走下葬了。”
“老话说同人不同命，就是一个娘生的孩子，到头来境遇也大不相同，话说有对姐妹自小分开……”